颜回问仲尼曰:“孟孙才,其母死,抽泣无涕,中间不戚,居丧不哀。无是三者,以善处丧盖鲁国,固有无实在而得其名者乎?回壹怪之。”仲尼曰:“夫孟孙氏尽之矣,进于知矣,唯简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简矣。孟孙氏不知以是生,不知以是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后。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已化哉?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孟孙氏特觉,人哭亦哭,是自其以是乃。且也相与‘吾之’耳矣,庸讵知吾所谓‘吾之’乎?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
子舆与子桑友。而霖雨旬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如果?”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忘我覆,地忘我载,六合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但是至此极者,命也夫!”(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 “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贤人之才而无贤人之道,我有贤人之道而无贤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贤人乎?不然,以贤人之道告贤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固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不决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得意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其老婆环而泣之。子犁往问之,曰: “叱!避!无怛化!”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以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以是善吾死也。今大冶铸金,金主动曰:‘我且必为镆铘!’大冶必觉得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 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觉得不祥之人。今一以六合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成哉!”成然寐,蘧然觉。
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 ”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 “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