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莫刮风尘叹,犹及腐败可到家。
江南烟雨又几重,这个春季,陈腐的杏花,仍然染红了水月微茫,又回身惨白了一地。仍然有多情的墨客吃茶喝酒,赏花吹箫,折一枝杏花,将那心头的悲欢冷暖,写着,念着,怨着,疼惜着,打量着,沉湎着。
这首诗的题目是《月夜与客喝酒杏花下》,实足的赏心乐事,良辰美景。明月待客,杏花亦是座上宾。花影下,清风里,美酒不堪饮,那就饮了这箫音,饮了这月光。只是,月落西山,洞箫声断,筵席就要离散,实在令人忧愁,就连那些脉脉含情的杏花,也将跟着东风分开枝头,空留一地残红。
我没有去太小桥流水的江南,在这寡淡的小半生。可我不肯意心头那点饱满的神驰,就此渴死在本身薄弱的设想中。因而此时,固然只是在笔墨和照片里,对着江南一遍又一遍隔影相望,带着雨点般的甜美,和清薄如纱的怅惘,我也想借一枝宋朝春雨里的杏花,然后,沿着小楼深巷,沿着二十四桥明月,冷静地寻访,幽幽地诉说。
杏花飞帘散馀春,明月入户寻幽人。
相传陆游自幼好学不倦,十二岁即能诗文,又在饱经乱离的糊口中,深受爱国教诲的熏陶。“上马击狂胡,上马草军书”,他早早便发愤报国,但愿能亲上疆场,为光复中原一展凌云抱负。可世事难料,陆游第一次赴临安招考进士时虽取为第一,但因秦桧的孙子秦埙居其次,秦桧大怒,降罪了主考,名次取消。第二次插手礼部测验,主考官再次将陆游排在秦埙之前,又被秦桧除名。直到秦桧身后,陆游才有机遇进入宦途。然在朝中,他一向没有获得真正的重用,还多次受人架空诬告,后又遭人弹劾被罢免回籍,直至在六十二岁时重新退隐严州。在严州任满后,陆游再次卸职归乡,不久又被召到差临安,职军火少监。次年,因上谏朝廷减轻赋税而再遭弹劾,以“嘲咏风月”的罪名再度罢官。而后,他耐久蛰居山村,身杂农间,在记念与兴叹中,度过了暮年。
——陆游《临安春雨初霁》
褰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苹。
亦曾幼年飞扬,亦曾裘马清狂,时候如仓促的马蹄,来不及一皱眉一回顾,这悲欣交集的人生,倏忽就过了大半。实在,纵观陆游平生,莫过心头两大郁结:一悲久不见还我国土,二悲未与爱人一世相守。
想起梵高的杏花。与我们的江南遥不成及的杏花。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年,把所绘的《杏花》作为一件礼品送给方才出世的侄子。瓦蓝色的天空,苔青色的暗影,蜿蜒的枝节,溅开乳汁普通的花瓣,开放着,含苞着,没有一点落英,泛出洁白而敛重的光。那光,是梵高一如既往的物我两忘,却承载了生射中生的意义。有些隔世,有些遗世,却让人恋世。
杏花亦让人恋此人间,恋这江南。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看一张照片,是腐败雨后的江南。凌晨,杏花连续开起来,汲取六合灵气普通的,开起来。一朵一朵,一树一树,水灵灵的,如乍染的万点胭脂,覆盖在隔水人家。泥墙,黛瓦,烟囱透出热气,丰腴的红衣女人拎着菜篮子,踩在河边蒸腾的轻雾上,篮子里的菜,翠绿得能滴出水来。全部画面,都雅得带有和顺的鬼怪气,又妖娆,又炊火,分外恍忽。
是时苏轼正在徐州为官,一样是受朝中同僚架空。但他脾气疏朗,虽有难过,但仍然能苦中作乐。读这首诗,飘飘若仙,就像喝一盏烈酒,多少力道在心头,倒是飞花似梦,光阴无声。
杏花有变色的特性,含苞待放时,朵朵艳红,跟着花瓣的伸展,色采由浓垂垂转淡,到谢落时就成乌黑一片。(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