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混恣肆的调笑,机巧轻浮的言语都是他再熟谙不过的,不假思考便能对付得宾主尽欢;但是面前的推杯换盏、觥筹交叉又让他非常陌生。他看着桌上的琳琅珍羞,身畔的姹紫嫣红,脑海里浮出的却老是硝烟尽处的断壁残垣汩汩鲜血,以及超出人设想以外的灭亡——刹时的,冗长的,喧闹的,狠恶的,安然的,破裂的,兄弟的,仇敌的——比灭亡更摧枯拉朽的,是堆叠无尽的灭亡。
霍仲祺笑了笑:“你叫邵珩,对不对?”
“妈妈,我都想你了。”一一攀在妈妈颈子上小声撒娇。
阳光射在空中的敞亮光束,照见微尘飞舞,窗外仿佛有飞鸟振翅的声响,那是他平生最冗长也最长久,最艰巨也最希冀的等候。就在他几近要觉得她永久都不会给他一个答案的时候,她终究相了相打理安妥的衣裳,轻声说:“好啊。”
一一头一次到海边,单是在沙岸上蹚水踩浪就玩儿得乐此不疲,捡到大个的海螺乃至绊到一串海藻也要镇静一阵。等霍仲祺带他上了青琅港的兵舰,小家伙说甚么也不肯下来,一向到困得睁不开眼睛,才被小霍抱了返来,小脸晒得通红,闻声妈妈的声音,睡眼惺忪地伸动手栽进顾婉凝怀里,喃喃念了声“妈妈”就睡着了。
“那就是这个字。”
霍仲祺把面前的酒杯放回侍应的托盘,对世人浅笑道:“不美意义,我身上有伤,遵医嘱,戒了。”
婉凝捏着他的小手站起家来:“很快的。”
小家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霍仲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凝重起来。
“不是。”一一立即辩白了一句,回身跑到车边,把副驾的军官路上看的报纸要了过来,“我在这上面看到的。”前后翻了一下没有找到,皱着眉头对峙:“我看的那张有的。”这一来,世人都明白他是在报纸上看到了霍仲祺的照片。
只是,她走出来瞥见他的时候,眼中的讶然叫他感觉有些难堪。
他一落座,便号召侍应要了一杯橙汁,有和他熟络的人立即就拍着桌子叫道:“小霍,你这是干甚么?谁不晓得霍公子向来都是海量。”
一一点点头,手指一笔一顺地把本身的名书画了出来,霍仲祺见了,却道:“写错了吧。”
此时的青琅恰是一年里最冠盖云集的时候,霍仲祺的熟人极多,他一到青琅就聘请不竭,只是他偶然应酬,尽数推却罢了。本来今晚的饭局他也一早推委了,只是一时之间心境起伏想要寻一个出口。他临时起意,于Mazails饭店的一班人倒是不测之喜。这些人多是昔日同他一道走马章台的公子哥儿,一见他出去,立时便有人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装模作样为世人“引见”:“来来来,这才是真正的稀客,大豪杰,大功臣……”
小霍看着他澄彻的目光,赧然一笑:“看来这记者的照片拍得不坏。”
“对啊。”
沧莱海岸盘曲,多岛多岬多良港,半岛尖端的青琅山海相接,开埠至今已有四十余年,既是北方的第一大港,亦是避暑胜地。每逢溽夏,不消说徐沽,华亭等地的达官朱紫、华洋商贾,便是有闲暇的中产之家也不乏趁着暑期举家出游的,兼之青琅市府为助旅客之兴,近年来频频盛办祭海节会,昼有泳赛,夜燃焰火,城中的海水浴场日日热烈不凡,涓滴嗅不出一丝烽火烽烟的气味。
一一闻言,笑呵呵地在船身上划了两下,小霍莞尔一笑:“你这个太简朴了,大名会不会写?”
“是呀。”一一皱了皱眉,感觉此次跟他相同起来很不顺畅,“我叫绍珩,但是我姓顾,我的名字有三个字,我妈妈的名字也有三个字,最前面一个字才是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