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初春的油雨, 淅淅沥沥, 连缀不断, 料峭北风裹进人的袖袍，再沿着裤管滑出来, 将人身上独一一点暖意筛去。皇城中雾气满盈, 脚下光滑的青石砖在绵雨中折着晶亮的水光, 雨丝在高高的宫墙瓦檐下连成串串珠帘, 墙面朱漆班驳，雨痕淋漓。
本是不能的，可他深吸一口气，一下子就兔子似的蹦了起来，一头撞在那还将来得及撤去的伞沿上。也不知他是那里来的力量，这一撞，震得闵霁小臂发麻，连伞骨也歪去了一条。
这小寺人也是傻，说甚么信甚么，明显脸上还挂着泪，转眼却又笑了。
连云生便觉下-身一热，他当即惶恐地用双手扯住本身的衣摆，用力地往下拽，两腿夹得死紧，动也不敢动，脖子更是羞惭地要埋进地里去。
闵霁扭头，看他淋得似个落汤鸡，不由又皱起眉头：“你在我背面，如何给我带路？”
闵雪飞感念道：“连云生，我想起来了。那年，我带你看过灯。花朝宴，司苑局……我还承诺了要接你归去。”
哄好了，又猎奇地问：“如何会如许……”
一把油绢小伞在风雨中瑟瑟独行, 绢上斜绘一支栩栩如生的红梅，浸了水气，似要开出伞面似的, 朵朵梅瓣呼之欲出。伞面微微扬起, 底下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小少年, 披着对花开氅，腰间环佩玉石叮咚脆响，他却皱着眉头盘桓在深深宫苑之间, 走至一处宫门下, 昂首瞧了瞧。
那是在一场私宴上，他躲在父切身后，胆怯地远远看世人觥筹交叉。闵霁恰是当时候出去的，从正门，跟在闵相身边，才入坐未几时，身边就堆积了一群一样光风霁月的小公子们。那是京中最华贵的一群小少爷，尤是如此，闵霁在此中也充足卓尔不群。
一全部早晨，他紧跟着闵霁东奔西跑，灯都雅、点心好吃，糖更是甜，都是之前向来没有过的。他跑得气喘吁吁，又见闵霁捡了一根木枝，舞了几下才学的剑法。他甚么都不会，连歌颂都不如人家说的好听，但他很欢畅，仿佛是第一次体味到了都城的繁华和风趣。
那是个穿灰蓝褂子的小寺人，身形瘦窄，小衫套在他身上也长了一截。雨越下越大，他也不知那小寺人哭了没有，只是看他捂着脑袋爬了起来，跪在地上挨罚。将他扔出来的应是个掌事，颧骨极高，一脸的刻薄相，手中握着三尺长的木杖，狠狠地打在那小寺人身上。
闵霁撑开伞道：“那走罢。”
闵霁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把伞递他手里：“总之你等着罢，我再来接你。”
阵阵轻风拂面而来，搅起知名的香气。
一个孩子，去救另一个孩子。领头寺人正要呵叱他是甚么东西，低头见他腰间环佩，刻着御赐的闵字，颈间璎珞更是华贵夺目，当即吓破了胆，点头哈腰。有人不识，问他是哪个，得知是闵相家的公子，也都战战兢兢不敢再言。
……今后的事今后再说罢。
连枝一抖，打扇的手蓦地愣住。
也是第一次记着，霁，是雨后初晴的意义。
闵霁回过甚，好轻易在绰绰人影中找见阿谁小寺人，他俄然心血来潮，扒开人群小跑畴昔，问道：“你情愿出宫吗？”
是吓呆了，脑筋里空缺一片，随后便自发小腹一热——那十年未曾体味过的感受又来了。
连枝湿蒙着眼睛，闷着气扭头看他。
小寺人仍然是眨眼，然后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