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臣之本分内之责,实不敢劳烦陛下如此接待。”卫青抬手揖道:“现在九江郡民气初定,惶恐日减。虽有刘安门客,扮作趁乱出逃的流民,但四周藩王郡不敢收留,终遣送至九江郡内。至于南边闽越方面,也临时没有任何行动。”
对于这天下,他们都有过捐躯,也有过割舍。便也再都没有亏欠的了。
“现在已贵为列候了,再做如许的事,岂不是被人笑话。”他低头攒眉,从他的手中接回了缰绳,望着他略微欣然若失的脸,在他的肩上悄悄拍了拍。
“听闻卫青本日进宫来了?”卫皇后低头给刘彻的碗中盛着清粥,抬眸递到刘彻的手中。
“这些年,朕对你是否过于严苛了……”
现在时过境迁,那双敞亮又清澈的眼睛现在也早被塞北长年的风沙埋葬,如同明珠蒙尘,再无拨云见日之时。
“皇后如何来了?”他抬开端来望着那月光下的面庞。
霍去病仓促转头,望向顿时人通俗炯亮的目光,猜疑道:“帮……帮娘舅牵马啊……”
“臣妾可否与陛下一同?”
“他们都说朕刻薄寡恩,残暴成性,对有功之臣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碌碌有为的士大夫了。”刘彻侧了侧身,靠在背后的树上,偏着头去看远处仿佛九天之水蜿蜒而来的金色甘泉:“那些人如何想朕,朕内心都明白,可朕不在乎。但是朕不但愿你也如许想朕……”
“朕另有去病……”
话音刚落,身后的婢女们忙将精美的几道小碟,摆在了面前的矮脚花梨木茶案上。
忽而想起幼年时与他放马南山,对着漫天星月,彻夜促膝长谈,当时总感觉流光飘忽,瞬息间便到了天明。身为帝王,他这仓促半生历经了多少云影诡谲,暗潮涌动,又有多少孤注一掷,一意孤行。曾经的翠绿少年,脸孔如玉,与他同坐于漫天银河之下,抬眸间仿佛灿烂的银河都只融在他的眼中。
“这些年,你仿佛都没有好好的歇息过。江南梅雨刚过,恰是繁花锦簇之时,又何需求如许急着返来?”他苦笑一声,端起手边的酸梅茶饮了一口,却被那茶中的酸涩弄得不由蹙起了眉头。
“怎会不忙?”霍去病仓猝道:“河西一事,陛下还等着娘舅主持大局……”
卫青来时风尘仆仆,身上仍着一身沉重的盔甲,额头上沁着精密的汗珠,气味倒还算是安稳。刘彻见状忙命人奉上凉茶,叫人取身温馨的薄衫来给卫青换上。
刘彻说着,忽而凝眸望向面前的卫子夫,意味深长道:“还好,皇后家的人,各个都不叫朕绝望。”
“陛下。”
“嗯……驰驱了几日,本要他本日就宿在甘泉宫中,可他怕越矩,又自个归去了。”刘彻接过卫皇后递来的碗,苦笑道:“你说的对,这些年来,他仿佛没有一点窜改。”
“你可想过我……哪怕一时一刻……”
“臣妾听闻陛下在甘泉边上乘凉,静坐到此时还未用膳,因而带了些清粥小菜来,与陛下开开胃。”
卫青正襟端坐,低垂着眉眼,沉默地听着他说下去。
“陛下诏命,臣自当经心极力。”卫青接过凉茶低头呷了一口,只感觉甜美清冷入喉,甚是消暑。
“去病那里敢让娘舅尴尬。”霍去病忙冲着娘舅奉承地一笑:“去病只是担忧娘舅……”
曾多少时,他也是那样一个光芒万丈的少年郎君,也曾如皓月当空般难掩光彩,如紫电青霜般难藏锋芒。
卫青将手中茶杯落于矮脚案,抬手向刘彻拜道:“臣不敢越矩。”
“当然。”刘彻和顺地含笑,抬袖握住她的手,将她缓缓拉着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