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衣香鬓影1:回首已是百年身 > 第33章 何许何处
固然如此,每则报章仍不忘提及她昔日艳名,大肆摆设笔墨,衬着她的情事。云漪这名字,似长在肉里的符咒,如何也揭不下来――不,沈念卿不是云漪,“中国夜莺”已是昨日风月,她再不需以万端风骚媚谄世人耳目,也不需强装出雍容崇高,靠珠玉讳饰惨白。
“这些不算甚么。”仍然笑着,“你念卿淡淡抽回击,语声却开端颤抖,晓得真正屈辱是甚么吗,不是饥饿,也不是冷……而是……”她俄然说不下去,毫无赤色的嘴唇一向颤抖,仿佛牵着他的心一起颤抖。她的瞳孔通俗,像碎裂的镜子,每一块碎片都照见本身的残暴。这一刻霍仲亨开端悔怨,悔怨到极致。
许铮对比驰名单,细心核实完来宾名录,再一次向霍仲亨汇报今晚宴会的筹办细节。今晚是代省长及大督军霍仲亨初次公开设席,邀集当局要员、商界财主、全城名流以及英美俄法德五国领事同时列席――选在这个时候设席,一则抚定民气,另一则亦摆明是对北平施压、西欧干预和外界各种流言的高调回应。
“念卿。”他又唤她,贴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要紧,这些都不要紧。 ”
他唤她,她也不答。
母亲曾经觉得,留在被鸦片烟雾覆盖的家中,日复一日过着绝望的日子,无异于等死。因而赴丧途中,与汉弥顿先生在火车上的相逢,便成了她独一可见的救赎。念卿唇边有淡淡笑容,似水面波纹漾开,“汉弥顿先生是在东方观光多年的探险家,他在江南水乡的拱桥上偶遇我的母亲,因而爱上她,追随她从江南回到这里。”
她仍然没有反应,他抬起她脸庞,却见她双目紧闭,泪水涟涟而下。
一天以内,外界报章已连篇累牍将她写成爱国侠妓,写她深明大义,豪杰红颜相得益彰。萍姐将报纸都拿给她看了,有些是真,有些是假,有至心褒赞也有含沙射影。念卿却再明白不过,倘使仲亨败了,现在报章的言辞想必是另一番风景。
仲亨很忙,表里压力集于一身,想在她身边多待一刻也不能。念卿欣然笑笑,看一眼镜中妆容,却觉唇上猩红刺目,显得肤色更加惨白。萍姐手巧,已用一枚珍珠夹子将她高髻绾起,衬上茶青丝绒旗袍和银狐披肩,端的冷傲崇高――可这不是她想要的模样,她不要再被冠以艳妓之名。
她抬起手给他看,这只手纤细惨白,表面极美,只要凝神细看才气发明指间淡淡疤痕。
兵变风波震惊天下,内阁为之色变。霍仲亨先斩后奏,与北平公开分裂,处决了行凶日商,勒令城中日本商会报歉,令日本人颜面扫地。一时候公众激越称好,驰驱支撑,同时却也忧心忡忡,一怕北平高压弹压,与霍仲亨兵戎相见;二怕霍仲亨野心过大,既已宣布三省戒严,下一步便是独立也不奇特。如此一来,兵祸复兴,其他诸省军阀必然师法霍氏独立,届时又将重现盘据混战之祸。现在,霍仲亨是进是退,是战是和,已成表里存眷之核心。
“不消了。”念卿抬手将绾好的高髻拆散,特长帕擦去唇上猩红,对一脸茫然的萍姐莞尔笑道:“明天我不想扮装。”萍姐惊诧,“但是早晨有宴会呀,许副官说是好大场面,督军叮咛要好好筹办的……”念卿笑而不语,径直翻开衣橱,取出常日绝少穿的一套衣服。
华人劳工的职位比黑人更寒微,混迹在伦敦东郊穷户区的各色贫民当中,一对华人母女要想保存下来,不是不成能,只是代价惨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