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侄女如此,夫复何求。暮阳感慨。
月光悄悄流淌,他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
“为甚么?”暮阳忍不住问她。
入夜的月扇坊还是鼓噪。唯独二楼的甲子雅间紧闭着门,闻不见丁点儿声响。
“你安知他学的毒术是针对千家医学?这些年你们联络过吗?”暮阳问她,心下却想,他不是“气”,而是怨,更多的是不甘心。有些为他可惜。若他能留在千家持续学医,成就恐比千菀还高。
“自那今后,每一个我派出去的人返来都身中奇毒,且一次比一次奇特惊险,要我花更多的时候去挽救。就如许,他下毒,我救人,交来回回,过了五年!这便是我与他独一的联络。”千菀叹了口气,“我在救人,可我更想救的人倒是他啊!”
屋子里没有点灯,又黑又空旷。
暮阳暗想,现在的暮离居也早已今非昔比。
暮阳拉过愣在原地直视火线的千菀到香樟树下坐下。
敬爱的册本付之一炬,仿佛也将他的欢愉一并带走。回身拜别,自此一走便是八年。
“不肯?”千菀喃喃自语,忽而莞尔一笑。暮阳竟能一眼看出小叔叔是不肯回家,而不是“不想”。
“你安知我把梦冉安排在静水楼?那但是我的私家住寝,同你暮离居一样。”闲事聊完,千菀舒了口气,转开话题调度下呆滞的氛围。
他是偏房所出,身份职位远不及嫡出侄女。这一点,在菀儿出世那年他便已看破。
说罢,任千菀如何委曲又焦心肠喊他,他也未曾留步。
“暮阳,你来金都五年,有些事你或许查获得,有些事你却一定清楚。他确是我小叔叔,千行。爷爷说,千行二字取义‘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未曾想,他真去远走千里。”千菀缓缓道来,“小叔叔大我五岁,我与他从小一处玩耍,一处学习,说是叔叔,却更像哥哥。小叔叔资质聪慧,医术学得极快。不过他更喜好研讨毒术。”
“医术毒理相生相克,世人皆知金都千氏有一条古训:凡习千氏医学者不得研习毒术,违之,逐。”千菀眼神飘向远处那片花丛,幼时与小叔叔同窗习医的场景历历在目,雨打芭蕉,飞入窗户的雨滴打湿了谁的鼻尖?
千菀缓缓点头:“小叔叔离家出走,长老们很活力,爷爷更是一怒之下将他逐出千氏家属,勾消了他统统曾存在过的陈迹。可三年后,爷爷临终前在我耳边留下的倒是小叔叔的名字。当时我才晓得,爷爷和我一样,非常在乎和驰念小叔叔。”
“小叔叔说,千氏世代行医救人,医术环球无双,而精通毒理的却无一人。人间万物讲究阴阳调和之道,医术毒理也应如此。我幼时无知,将此事偷偷奉告父亲。随后不久,爷爷也晓得他偷学西域毒经一事,非常恼火,关了小叔叔一个月禁闭,乃至命人将他屋内统统册本焚毁,连医术也不准他再学。”
窗开着,洁白的月光照出去,恰好洒满半张梨花木桌。风儿吹过,纱幔悄悄飞起又落下。
“他是你小叔叔?”这一问拉回千菀落在别处的目光,不等她开口,暮阳又说,“他既不肯归去,你又何必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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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不吝重金广派江湖侠士天涯天涯地去寻他,终究在三虚岭以西的西域地带寻到小叔叔。小叔叔却在那人身高低了毒。那西域奇毒我闻所未闻,翻遍家中藏书也一无所获。只好做各种尝试,花了近三个月才捡回一条性命。”
“小叔叔!”千菀娇嗔,两颊飞上红云。俄然想起甚么,蛾眉微蹙,眼中水光潋滟带点委曲,“小叔叔,你既已回到金都,如何不回家?菀儿好想你。”
“废话。”暮阳笑斥,“且不说你与梦冉是手帕交,单说她现在是个烫手山芋,随便安设一处,饶是你千草堂再安然也会被你千氏几位长老发明。你救她,出于姐妹交谊,可长老那你拿甚么借口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