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又见他耷拉下唇角，垂着眼，神采黯然地感喟道，“可惜迟了……我就要削发当和尚了！暮儿，你早该如此。”他皱皱鼻子，有些抱怨。
“我想抱抱你！”他俄然开口。
大殿内梵音喋喋，木鱼声整齐齐截。
暮阳冷酷地别开眼不看他：“既已决定皈依佛门，说话还这般没分寸！我看你留在碧落寺清修也好，佛门净地，恰好能清一清你浑身邪气。”
“嗯。”
他还是笑着，右唇角上提，桃花目三分邪气，略略感喟：“想来，我是入得了佛门，断不了情根。大和尚，你看我尘缘未尽，碧落寺收我何用？”
他缓缓盖上眼睑，敛去笑意。
山道石阶蜿蜒而上，九级九折，刚好九九八十一级石阶。戚云山上古木参天，云雾满盈，模糊缭绕着丝丝古木暗香。坐落在九折石阶之上的碧落寺，红瓦黄墙，背倚垂直峭壁，卷烟袅袅。
“好。”
仿佛有东西俄然砸在她心上，令她生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刀光剑影，后代情长。存亡较量，爱恨情仇。嬉笑怒骂，酸甜苦辣。
掉进运气的旋涡，没有人能满身而退。正如，感染了尘凡，又有谁是干清干净、清明净白？
沉默半晌，他勾了勾唇角。
暮阳迈进大殿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此番景象。
暮阳一步一步走出那人视野。他看不到，她清秀脸颊蜿蜒而下的眼泪顺着下巴落进了香灰里。
心，不由一搐。
暮阳哑然无语。
饶是暮阳再凉薄，现在也感觉眼球酸胀，却要强忍着故作轻松。她说：“你这算甚么？一语成谶？”
他眉峰一拢，随即伸展，捏起肩上的几根头发吹了吹，笑说：“无妨，另半份解药待我剃度受戒后便会送来，再迟不出三两日吧。”
“好。”
男人快速展开双眼，那是双狭长的桃花美目，乌黑的眸潭涌动，倒影着满殿烛火，如同夜幕上繁星装点。
我用三千青丝，换你一瞬回眸。虽说值得，可终归是迟了。也罢，也罢。今后高山流水，宝刹香灯，愿如来渡我朝朝暮暮。看不尽春花秋月，堪不尽苦海无边。何如，何如。
他裂开嘴，绽放个大大的笑，灼灼生辉，连为他剃度的方丈也为之一愣。
还没结束呢，我怎好就此淡出你的生命？
记得那日风朗气晴，他站在花架下，目光炯炯，信誓旦旦：“只如果对你好的事，刀山火海，在所不吝！嗯，就是沉吟那酸秀才说的甚么上穷碧落下鬼域，一样的事理。就算要我剃秃顶做和尚，我也毫不皱一下眉头！”
“好。”
戚云山，碧落寺。
剪刀“咔嚓”一声，又一缕青丝从面前飘落。
心，蓦地又是一搐。
“尚未好全。”暮阳语气平平，战役时凉薄的她几近没甚么两样。
那一盏琉璃灯不明不暗。传言，琉璃灯又叫长明灯，上照人间风骚债，下照苦海沦落人，是是非非在它之下皆无所遁形。金身如来于莲台上捏花，阅尽凡尘百态，看尽民生苦乐，不怒自威。
“错！是浑身脂粉香。”他改正，模糊有些不舍。
※※※
也在刹时，他掩去一闪而过的讶异与欣喜，右唇角上提，略带几分邪气。
百态人生味，谁解此中意？一场宿命，一次灾害，一段生长。
“为民除害。”
“我真的走了。”
他看着她。那侧脸，如水中影月，夸姣却冷淡。最后的一眼冷傲毕竟必定一世追逐。目光细细地形貌她的表面，一遍又一遍，直到暮阳突然回眸。
“身子好了？”他笑，不待暮阳答复，又说，“他倒舍得让你一小我出来！”
“我走了。”
“记得……把心收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