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却没有干休的意义,边把弄动手上的快意,边挑眉笑道:“通缉令上画着呢……不过说真的,若要任命你当蓝田县令,本宫须得将此事考虑出来。当初在长乐坊一案与你了解,本宫便看中你对悬案的固执忘我,若你因为私心坏了端方,本宫岂不负了天下人?男人汉大丈夫有甚么可内疚的,你只说,对那丫头到底成心偶然?”
那人没听出薛讷语中带刺,忙笑道:“薛郎谬赞了,官府给的,方才法曹同几个仵作一道已经来查验过了,当时火起时在馆内的人中,唯有这个女娃下落不明,想来必定是凶……”
“这里的尸体算是无缺的,另有几具还在原地,因为烧得过分短长,已经不成人形了……”
细碎卵石铺成的小径绝顶,是一间青瓦飞檐的精美屋舍,厥后种有一片修竹茂林,其前则是两颗葳蕤高大的梨树,薛讷行至梨树下一个小池前,翻开竹盖,只见这池子竟通着不知何地的温泉,清澈的泉水汀淙流淌,冒着蒙蒙的白雾,薛讷用竹筒打了热水回到了配房,顺手把配剑挂上桂花雕饰木净手台,将热水注入铜盆,轻漂了漂双手,用净布擦干后,站在衣架旁脱掉了衣裤,暴露一身紧实的细皮白肉来。
薛讷为人道情温良,从不与人争锋,此时却出离气愤,又如小时候那般期呐呐艾起来:“你,你们这通缉令,画得倒是快!”
“活命就是凶手了?”薛讷一把夺过那人手中的通缉令,当场撕了个粉碎。
事关断案,薛讷一改昔日的温吞,急道:“此案大有蹊跷,凶手绝非樊宁,臣想向殿下要求弘文馆别院地点地蓝田县县令一职,三个月内,可令真凶认罪伏法!”
如果下午他多一个心眼,跟樊宁一起去弘文馆,或者干脆替她来取物件,她又怎会遭此横祸?
“你的确看清那人是保卫长吗?可有蒙面?”
“她不是凶手,我会证明给天下人看!”薛讷一句话掷地有声,翻身上马,迎着世人惊奇的目光,调转马头,朝夜色中的长安城驰去。
论理,薛讷是贵爵之家的宗子,出门保护车马相随,仆人前呼后拥,本是无可厚非,可他偏生不喜好如许,还是独往独来,涓滴没有王公贵族的气度。别的贵族后辈多爱好打猎、马球,偶尔去平康坊令媛买笑,而薛讷不但三样都不会,竟然偏生好查案,做那三百六十行里最被人看低的仵作所行之事,就算是布衣百姓尚且忌讳,对丧事避之唯恐不及,他却毫不在乎,也难怪世人要叫他“傻子”了。
薛讷面上岿然不动,心底却喧哗如山呼海啸,方才他在岔道上几分盘桓,数度按捺不住,想直奔观星观,看看樊宁究竟有没有回到观里,但考虑到现在通缉令已收回,武侯们必定会在观星观四周设伏,若本身冒然前去,被当作樊宁的虎伥,就更难以帮她洗清委曲了。
现在二圣正筹办前去东都洛阳,长安城内的军国大事都送到东宫崇文馆措置。此地既是太子读书和措置政务之所,又是皇族四代以内支属之子及都城三品以上大员之子的贵族黉舍,亦是存放宫内秘档秘密之处,禁卫们如此谨慎并不奇特。搜完身后,薛讷重整了整衣袖,被带到一处偏殿等待。
“郎君请”,说着,两人一道朝内院走去,消逝在公府后院昏黄的夜色里。
“啪啪!”樊宁对着薛讷一顿拳打脚踢,“再敢提我师父,看我不弄死你!”
樊宁转眼一改冷冰冰的面庞,含笑向薛讷行了个叉手礼算作谢过。看到樊宁的笑容,薛讷高悬了一夜的心蓦地放下,轻笑回应,将院门拉开一条小缝,见四下无人,方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