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棠晓得梁绍死了,那么那些……她费经心机压下的、外来的风风雨雨呢?
周以棠单独一人缓缓走下山,两边岗哨早接到号令,一左一右地开门让路。他转头来往路上看了一眼,没看到想看的人,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仿佛是自嘲。就在这时,有人大声道:“等等!”
李晟冷静地从他身后走出来:“姑父。”
周翡:“她不让别人送你,我送你,大不了我也不返来了!”
李瑾容不是她懵懵懂懂的小女儿,仅就只言片语,她就明白了方才谢允与周以棠那几句机锋。
“不错,一笔写不出俩谢,”谢允一本端庄道,“我和他白叟家八百年前是一家,故乡祖坟肩并肩。不过八百年后么,他在庙堂之高,我在江湖之远,我们俩相得益彰,算是八拜的神交吧。”
李大当家说不拦着周以棠,可没说不拦着令牌都没有的周翡,庙门前几个岗哨异口同声道:“师妹止步。”
周翡只感觉那浩繁压在头顶的刀剑像一块挣不开、甩不脱的五行山,她双手吃劲到了极致,枢纽处出现乌青色,咬牙道:“我不!”
周以棠神采不动:“我明白。”
周以棠道:“你去跟大当家讨一块令牌,就说我要的,这位小兄弟是我的客人,请她放行。”
那天,四十八寨漫山的苍翠欲落,碧涛如海,轻风扫过,簌簌而鸣。
周以棠低声道:“阿翡,你把树上的令牌给爹摘下来。”
说完,他并不上前,隔着老远一甩手,打出一道劲力,不轻不重地敲在周翡的刀鞘上,刀鞘回声而落,四十八寨门前六丈高的两扇铁门收回一声刺耳的尖鸣,“咣当”一下合上了。
“我不是要跟你说‘舍生取义’,”周以棠隔着一扇铁门,悄悄地对她说道,“阿翡,‘弃取’不取决于你看重甚么、不看重甚么,因为它本就是强者之道,或是文成,或是武就,不然你就是蝼蚁,平生只能身不由己、随波逐流,还谈甚么弃取,岂不是贻笑风雅?比现在天,你说‘大不了不返来’,可你底子出不了这扇门,情愿留下还是情愿跟我走,由得了你么?”
“好好长大吧。山川有相逢,山川不朽,只看你何时能自在来去了。”周以棠说道,“阿翡,爹走了,再见。”
她从未在李瑾容脸上瞥见过如许的神采,悲伤也说不上悲伤,比起方才抓她时的暴怒,李瑾容这会乃至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是双肩微微前塌,一身盛气凌人的盔甲所剩无几,几近要暴露*凡胎相来。
李瑾容哑声道:“你不是说,恩典已偿了么?既然恩仇已经两讫……”
“听不见我笛声的,不是我要找的人”――她早该明白,周以棠如许的人,如何肯十几年如一日地偏安一隅、“闭目塞听”呢?
“瑾容,”周以棠悄悄地打断她,“他活着,我们俩是恩仇两讫,我避走蜀中,与他鬼域不见。现在他没了,存亡两隔,陈年旧事便一笔揭过了,你明白么?”
周翡不吭声,奋力地将那些压着她的刀剑往上推去,她一口气清楚已经到了头,胸口一阵刺痛,仍然负气似的半寸也不肯撤退。
周以棠:“阿翡……”
李晟跟他同来,天然瞥见了周翡一剑挑了寨中四位师兄的那一幕,内心不知是甚么滋味,他也不去看周翡,眼观鼻鼻观口地戳到了周以棠面前。
周以棠见他满嘴跑马,没一句人话,干脆也不问了,冲他拱拱手,号召上周翡,渐渐地走了。
“忸捏,”谢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长辈这类不消废就已经很柴的货品,也就剩下跑得快和舌头长两种用处了。”
“本来是‘飞卿’将军,幸甚。”周以棠一指周翡那卡得结健结实的刀鞘,说道,“这孩子让我宠坏了,拧得很,叫将军见笑了,我双手经脉已断,可否请将军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