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的棺木现在停在西宫,只待卜葬今后出殡,梅蕊见着这一幕内心颇不是滋味,当年她阿耶病逝后她将房契抵给了姑母一家,才换来给阿耶购置棺木的银钱。阿耶入土为安后她在无处可去,居住于姑母家三载,受尽冷眼,直至孝期以后她才单身赶赴长安。
她已被推上了这条路,再没法在这诡谲深宫中明哲保身,如果无依无靠,比方浮萍,稍有倾波覆浪就无葬身之地,她想要在湍急水流中寻得保全之策,唯有凭借住他这块礁石。
梅蕊被太子喊了一身鸡皮疙瘩,手按动手臂才免得打暗斗,陆稹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又让她后背发麻,他渐渐收回了目光,向着太子:“殿下说甚么,就是甚么。”顿了顿,又道,“您将来是这天下的君主,一言九鼎,只如果您说的话,无人能违背。”
太子正吮动手指,嗳呀一声:“本宫之前那里吃得下,也没想着要吃糖糕,只是见了蕊蕊,就馋了罢了。”
梅蕊看着福三儿跑前跑后的,正感觉莫名,那杯水就递到了她面前,她迷惑地看向陆稹,那人对上了她的目光,将头偏开,半边脸侧着,矜持矜贵,如玉的下颌往下领子服服帖帖地将脖颈遮住,喉间光滑,美好而惨白。
“是她害死了本宫的母妃。”
太子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一下,脱口而出:“赵氏。”
她真是泼了天的胆量,福三儿都被她吓得一身盗汗,恐怕陆稹下一句就是将她拖出去打板子,殿内静了下来,能闻声灯烛噼啪之声。梅蕊分毫不让地将陆稹看着,似是想要看清他风轻云淡之下是掩蔽着如何的惊天之怒,。
怀珠举着烛台一回身,榻上盘坐着个披头披发的女鬼,阴沉森地,顷刻将她吓得魂飞魄散,还没来得及惊叫,那“女鬼”就开口了,春雨般的好嗓音,一听就润了心肠:“怀珠,是我。”
梅蕊面色发白地站在那边,陆稹带着对劲的笑容移回目光,抬手摸了摸太子头顶的软发,轻声道:“殿下莫急,这些臣都会替殿下去做的,您只需求成为一代贤明的君王便可。”
“父皇让本宫要听你的话,你说甚么就是甚么。”太子俄然看向梅蕊,咦道,“蕊蕊,你的神采如何不太好?是不是不舒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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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稹点头:“不必了,殿下,臣不爱吃。”然后他看向梅蕊,“端过来吧。”
怀珠下值回掖庭时天气已经暗了下来,现在将近年关了,入夜得早,北风阴测测地刮着,她重新到脚都是冰的。
似是梅苑中的香雪乍开,生出含蓄风骚的艳色,陆稹手中托着空药碗,微微垂眼看着她,她的气势涓滴不逊于他,一副浑身碎骨浑不怕的架式。他乌玉般的眼中神采动了动,九枝青莲灯影跃动成深潭间细碎的波纹,陆稹面上却未见波澜,开口只两字:“一定。”
“是吗?”太子镇静起来,他捏了捏还未长大显得有些稚嫩的拳头,“像你一样,想砍谁的头,就砍谁的头是吗?”
伸出指头来就戳上她脑门儿正中,好气又好笑:“你这脑筋里整天装的都是些甚么东西?”
至于赵氏为何要向小太子动手,她仍百思不得其解。陆稹在对待太子的事情上一项草木皆兵,她却记在了心机,她无法地对着太子耸耸肩,并又向陆稹道:“那奴婢先退下了。”
梅蕊感觉陆稹真的不大合适哄小孩,哪有对孩童说这些的,但太子仿佛风俗了陆稹如许的体例,用力点了点头,将眼泪憋了归去:“本宫信赖你。”
陆稹抿着唇未说话,太子却俄然出声,稚嫩的童声突破了难堪的沉寂:“陆稹,你是从西宫1过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