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皇后那儿,天子夙来不在妃嫔的殿里用膳,唯独佟贵妃是个例外。
佟贵妃顿时傻了眼。
“这,这不是假的吗?”她有些回不过神来,“我不都表示你了,那小贩满嘴胡说八道,以次充好,这那里是甚么云谷寺的毛峰啊!”
昭阳跃跃欲试,被玉姑姑喝止住了。
玉姑姑咳嗽两声,走到她身边朝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抬高了声音数落她:“好歹是宫门儿里出来的人,连这点玩意儿都要往回带,你不臊我都替你臊!”
可贵出趟宫,玉姑姑也不急着往回赶,仍与昭阳不紧不慢地沿着八宝街走。
佟贵妃一贯不是个心机细致的主儿,性子利落,另有些凶暴,何时遇事这么推委过?
饶是佟贵妃已入宫多年,也还是怔了半晌,筷子都顿在空中。
眼下这么蓦地松开紧皱的眉头,染上丝丝笑意,厅中的灯火都仿佛亮堂很多。
他身姿颀长,穿着不凡,立在人群里很刺眼。再看面上的神情,虽说五官并非精美到无可抉剔,但不知怎的,被那眉眼间的笑意一衬,真是说不出的贵气,说不出的舒畅。
主子们都安温馨静地立在一旁,都也不动。大殿里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羊,羊眼包子?
德安掌灯随辇至甘泉宫时,佟贵妃已在大门外候着了。
“澜春夙来就这模样,想一出是一出。”天子不觉得然,“她没几年就该尚驸马了,这类随心所欲的日子也没几天了,朕就纵着她些也无妨。本日刚好来你这甘泉宫,你待会儿就让人把方剂默出来,朕转头带给澜春。”
她只能最后找根佛脚抱抱:“那,不如转头臣妾把方剂亲身交给长公主,有甚么做包子过程中该重视的,臣妾也好提点提点?何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呢,您说是吧?”
左不过就那档子事,他干脆定了个日子,月朔十五去皇后那儿,初八是佟贵妃……以此类推。
别的妃嫔都是背宫,翻牌子过后,时候到了,便脱得精光叫敬事房那些宦官被子一裹背到天子寝宫,睡一觉便完事。
“主子还未用膳吧,今儿臣妾做了道无锡排骨,馋得快意光闻着都流哈喇子呢。”她引着天子往花厅走。
正入迷呢,天子俄然开口道:“对了,朕记得客岁夏天你做了那羊眼包子,前几日澜春问起来了,想向你讨那食谱方剂。”
她悻悻地收回击,却听身侧有人含笑问了句:“女人也对这斗鸟感兴趣?”
德安轻手重脚地走到龙案旁,低声说了句甚么。天子眉头微蹙,也只得搁下笔:“今儿甚么日子?”
那排骨肉香四溢,咸中带甜,嚼在口中只觉食欲大开,唇齿生津。
天子的声音顿了半晌,暖和和和再清楚不过地接了下去:“还是贵妃底子不记得羊眼包子的做法,却又不敢跟朕明说?”
当然了,这里头的原委约莫只要她和昭阳最清楚。
天子吃着排骨瞧着她,水光潋滟的明眸里还染着排骨带来的一丝温暖,佟贵妃却偶然赏识他的俊,料峭春日背上竟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第二章
此人是不是有弊端,三十两银子买罐假毛峰?
一起上玉姑姑的经验不竭,不过是常日里念叨的那些话――“宫女子不若平常女人家,休得在外与男人胡来,免得惹个一身骚”,“你安循分分在宫里待到二十五,姑姑送你风风景光出宫,替你寻个好人家”。
玉姑姑拉了昭阳一把,只说了句“该回宫了”,表示她分开这里。
天子是甚么人,心机可比佟贵妃要透亮多了,当下见她神情严峻,额头连汗都浸出来了,眼神微微一顿,就有了成算。
昭阳低着头跟在她身后仓促拜别,头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