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勉回身就不见了踪迹,石桂连他的脚寸也没问出来,天然做不成靴子,便想着给他做一付手套,他的善心之举,对石桂是天大的恩德,晓得秋娘喜子无事,她在这里才有希冀。
远的瞧不见了,这才拢了书卷归去,淡竹正坐在屋外头串珠儿,瞥见石桂袖子里头鼓鼓囊囊的,还当是藏了吃食返来,扔下珠子回屋翻她的袖子,落出来两本书,眨了眼儿:“这是打哪儿来的?”
细雪被雪卷着扑了满头满脸,眉毛上沾着粉白,呼出一口热气儿,鼻尖上的雪就化了,宋勉才还宽裕,怀里抱着软包也不烫手了,还没戴到手上,身上就已经暖烘烘的。
夜里归去试了试手套,宽了些,长倒是恰好,掌心上发烫,一向烧到心口,从速脱下来搓搓手,倒是越搓越烫了。
虽有孝在身,宋家这个年却过得倒比往年要和乐,一桌子人围着吃了饭,宋老太太还打发人给老宅送了年货去,叶氏把那票据给甘氏看一回,里头连甘家的也一道备齐了。
宋荫堂客客气气送他到门边,又再添了一个,说不忘太子的恩德,跟着关上门,该干甚么还干甚么。
满院子都是香的,叶氏好久没把帘子全卷起来,大开着玻璃南窗,挨在罗汉床上晒太阳,日头照着细灰浮动,窗框廊沿都镀了一层金光,淡竹都觉着安适,舒舒畅服叹出一口来,那里是才有了丧事的模样。
宋勉再不料她竟真能说上些,只当那两本她能看上半年,这会儿才知是小瞧了她,看她更加分歧,点头应道:“我替你找找,取个几卷出来。”
石桂放下书册,全唐诗百来卷,叶文心挑里头自家喜好的送了她几卷,宋勉给她的是乐府里头的一册,她已经有了,却不能拂了宋勉的美意,开了箱子翻起皮料子来,夏季里皮子贱,她那会儿就筹算着夏季做付手套,采集了两付皮子,捡出来正合用。
今岁叶氏给的赏最厚,大家手里都有钱,可惜不能裁衣穿,全换了甜点心,前头主家吃年饭,底下小丫头也买了花灯,石桂跟淡竹石菊两个在门边摊上看一回,挑了个莲花灯返来挂。
全唐诗统共百来卷,少个一册两册,一时也查点不出来,石桂还返来,他再还归去,便是看书房的小厮也不晓得。
这一付手套寒夜里戴恰好,宋勉年年都生冻疮,还是来了宋家屋里烧炭才好上些,今岁戴了皮手套,手背上一块块的红斑都没起,和缓了一全部夏季,到开了春,柳拖金线,花染新红的时节,他才细心把这付手套晒过掠过,收到了箱子里。
石桂笑一笑:“那倒好,或是李太白,或是王少伯,或是高达夫的,不拘哪一个都好。”石桂自叶文心回了乡,已经好久没同人论诗文,新看的书还是新年宪书,春燕要挑日子开针做鞋,繁杏要看喜神方位,这么一本,都已经翻了大半了。
石桂送了票据去,对着票据一长串的报给甘氏听,甘氏头上插着一朵银子打的薄叶花,腕上一串佛珠,珠子磨得发亮,一天也不晓得念上多少回经,送给娘家的东西到底体贴,仔细心谛听了,又把给儿子的冬衣捎上,对银凤点点头,银凤取了个快意银锞子赐给石桂。
灯景上面额角碎发茸茸的,风一吹就沾上的些细雪,宋勉不知如何想起小猫儿来,细尾巴一卷,上头也是如许细细茸茸的毛。
葡萄干脆把那一匣子炸糕全给了石桂,石桂满院子分了,繁杏最爱吃糯米炸的甜食,一咬一嘴是芝麻,手里捏着半个去逗狸奴,有她在,小丫头们才敢闹,笑声一向传到廊外头,还是春燕出去了,伸手点点她们:“你们也过分了些,到底有孝在呢。”
“人总一山望着一山高的,乳母自家日子得过了,还得想着女后代婿呢。”不必石桂说,葡萄也晓得这事儿不能办,宋荫堂院里看得跟个铁桶似的,老太太太太都给了丫头,她若真办了这事儿,还不叫上头那些扒去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