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鸡有鱼再炒上两个素,端上桌去也很像样了,整只鸡炖得酥烂,里头还下了面条,东西一端出来,香得全部屋子都能闻得见,那孩子还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亮,眼巴巴看着盆儿,石桂给了他一整只鸡腿。
哪个晓得他叫甚么名字,那一船孩子都由着官府领受了,只要他,嘴巴死紧,撬不出一句话来,明月不幸他,想着自家也是出来找爹的,他还遭了灾,他娘本来就算待他好,也不晓得被卖到那里去了,给他吃喝,跟他说话,他就跟条尾巴似的如何也甩不掉了。
两个都背光站着,看不出脸孔,刘婆子鼻子里头哼哼出一声来:“另有带着儿子从戎的。”她声儿悄悄的,不敢同这军士相争,总归人家要赔钱了,却不防那人耳朵很灵,一字不差全听了去,笑一声:“这不是我儿子,我可没结婚呢。”
问话的是个年青男人,生得又高又壮,边上领着的孩子却又细又瘦,两人身上都穿戴兵丁服色,一个衣裳显得短了些,绑腿儿只能缠一半,一个衣裳太长,鞋子踢踢踏踏拖着地,面庞脏乎乎的,犟着头不肯认,连看都不看地头一眼。
两小我绕过来,瓜藤瓜苗全在篓里,刘婆子看着就抽气,里头另有些瓜没长成,白糟蹋了东西,两小我都蹲着,孩子就挨在男人身边,看他把瓜一个个拿出来点过,按着一个五文的价给刘婆子钱。
石桂心头一跳,拿眼去看这个孩子,她走的时候喜子三岁多快四岁,隔了这些年将近十岁了,如何也不该这么肥大,却还是吸一口气问明月道:“那他,叫甚么名字?”
明月没法,本来谁也没细心问过他,这会儿只得好声好气的问:“你娘叫甚么?你可有姐姐?”
男人伸手揉揉他的头,对着石桂赔不是,才刚未曾瞥见,这会儿一抬眼,眼睛便落在石桂身上,盯着她看个不住,石桂有些恼意,却发作不得,眉头一蹙瞪他一眼,那人眼睛一亮,竟笑起来,咧了嘴儿盯住她:“石桂。”
石桂提了水壶出来,那孩子还垂了头,眼睛盯着瓜,都已经给了钱,却还不敢伸手去拿,石桂哈腰拿一个递给他,他背了手退后两步不肯接,眼睛却时不时瞥上一眼水瓜,咽了一口唾沫。
石桂不能肯定,隔了五年快六年了,她脑筋里的秋娘石头喜子,都还是本来的模样,喜子才丁点儿大,因着蝗灾没吃喝,瘦的跟豆芽菜一样,从小就灵巧的很,晓得石桂带他不轻易,从不哭闹的,细金饰软的叫姐姐,那阵悲意她本来就是强忍住的,这会儿那里还忍得住,眼圈一红竟滴下泪来。
明月已经大不一样了,他走的时候就比石桂高了些,这会儿石桂更得昂首看他,本来的另有些稚气模样,现在骨架子都长开了,生得有棱有角,再不是本来阿谁赖皮小子。
明月在金陵就是一口金陵本地话,到了燕京没多少日子,又提及燕京话来,学了半年多,跟本地人再没甚个别离,这会儿说有故乡口音都笑起来。
石桂却开了门引他们出来:“我问我主家了,这儿平常没人来,你们进来往屋里吃去罢。”引得他们往屋子里去,快手快脚炒了菜出来,刘婆子围着她探听,石桂只是笑:“这是我故村夫,早些年遭了灾,我出来当丫头,他作羽士,没成想在这儿竟又赶上了。”
归正也少他这一口吃的,他跟着明月,营里的人都叫他小尾巴,又说是明月的儿子,他们练习,他也跟着一道练,晒了一身黑皮,丁点儿大的也能站一早上,吴千户给他起了名字,明月那会他随口起了个,就叫千里,轮到这个小尾巴,还是随口起一个,叫他水生,归恰是从船上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