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道袍拿着拂尘,发须皆白,年纪虽大了,走路却快,脚下生风袍带飞扬,立在坛上念佛看着确是神仙模样,怪道能当宋家的老供奉。
上头唱戏酬神,那些供在神仙跟前的点心,都分发下去,观里的羽士得着些,余下的送到山底下宋家属中去。
干脆爬起来也去看看酬神的戏,旁人都出去了,一个屋的就只要绿萼还在,她坐在床上做针线,这两日一向赶工,绿布底儿,上面拿黄线一层层的叠着绣花叶。
石桂来的晚,倒成了小丫头里边最有钱的,她一贯说要把钱给了爹娘,自有几个笑她痴的,可也为着这份痴,繁杏竟同她好起来。
他也没能念上一夜,到底年纪大了,下半夜了就换了他的门徒来念,自个儿回到大殿,打坐安息了一宿。
戏要唱到夜里,连山下也有人上山来凑热烈,石桂昂首瞥见玉轮出来,忽的怔道:“今儿是甚么日子了?”
石桂在这上头自来不吝啬,一口应下了,叶氏院里头办事,赏钱自来是足的,两小我冻了一夜,传闻有两吊钱,这才好过些,石桂搓了腿儿,多穿了一双袜子,再把里头的裤脚扎紧,再算上这两吊钱,她进宋家七个月,就已经攒下四两银子了。
明天酬神听戏,她们俩个的坐位虽是挨着老太太的,甘氏不开口的说着吉利话,又拿了戏中典故去跟叶氏搭茬。
山上又没甚好玩处,几个都累倒了,那里还能登山,跟来的丫头全出去了,涌到戏台边听戏,石桂饱睡一日,那戏要唱上三天,锣鼓点儿打个不住,背面模糊闻声声儿,她也睡不实。
小羽士蹲着身问她:“你怎的了?”
孙子敬了她是长辈,她倒背后里使绊子,拿些混话想坏孙子的明净,手上的转珠儿越拈越快,内心却有了计算,这很多年,长处也尝足了,是时候要吃刻苦头了。
石桂笑一笑:“糖饼子分你吃,今儿是我生辰。”是白大娘捡到她的日子,就算是她的生辰了。
良姜给她们留了饭,石桂塞了两个馒头,绿萼肚肠小,鸡啄米似的那一点儿如何够撑一夜的,这会儿也放开了吃,木瓜扑哧一笑:“了不得了,点了一夜灯,全成了女钟馗。”
石桂自个儿有些来源,本来不信的,现在也信了一二分,小丫头们把那雨停日出说得神乎其神,她却不当回事,宋老真人在山上住了怕有七八十年,每天跟山打交道的,会看天气也不是奇事,说他高寿倒是真。
台上演戏,台底下也是一出大戏,这些个石桂却不晓得,她们这些点灯的丫头,叶氏说她们辛苦,全给了两日假,放她们歇息,看戏也好安息也罢,全由着她们自个儿。
老太太久久坐着不动,眼睛盯住杆灯上的火,自旺烧到只余一燃烧星,快速灭了,她才阖上眼,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丫头,倒是好的,有知己的人少,不忘家的就更少了。”繁杏说这一句,清楚意有所指,春燕正巧闻声,打趣一句,余下几个从速拿话茬开去,石桂也不知她说的是谁,繁杏利落敏捷,同她相处还更安闲些。
这一夜归去叶氏守着灯打了一夜的棋谱,老太太坐在暗室里,看着满天的星斗,除了这两个没睡的,甘氏骂咧咧两句也就睡了,底下人睡得更香,几夜没个好觉了,沾着枕头就进了梦境。
摆了灯上了十供,又得点灯,几个丫头仓促归去睡了个觉,没半天又起来了,吃上头倒没苛待她们,可累了半日,也就喝一碗姜汤发发汗,热手热脚的钻进被窝里,没一会儿就睡眯了畴昔。
石桂拿过来一瞧,忍俊不由,五雷府上正端庄经写了三个雷字,底下却画了只小乌龟,怪道他师兄要打他了,一面笑一面摸了一把瓜子核桃出来,分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