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比起瀞翠端方的出身,夙英就显得孤苦的多,也落魄的多了。
铜镜前,瀞翠还是不断念,她将周如水顺滑如丝的黑发从衣衿中取出,一面谨慎翼翼地用篦子渐渐梳理,一面巴巴地望着还在眯眼假寐的周如水,又低低地问了一遍:“女君,您真不晓得胜负么?”
“端砚?”闻言,周如水惊奇地挑了挑眉,微微偏头朝夙英看去,抬手便接过了那砚台。
厥后,娄后顾恤瀞翠小小年纪就无依无枝,便接了她入宫,让她伴随在周如水摆布。昔日里,瀞翠在华浓宫中便如同半个主子,周如水又向来是个好脾气的,如此,便叫瀞翠养出了副天真烂漫、心直口快的性子。她又一门心机都在公子沐笙那儿,以是对周如水更是殷勤周道。
此为防盗章 立在马下,她委曲地仰起了微红的小脸, 他怔怔地, 不言不语地望向公子沐笙。望着望着,她雪色的贝齿咬住了丹唇, 望着望着, 她眼中的泪便簌簌地流了下来。哇的一声, 她放声大哭地朝他喊道:“阿兄!阿兄!呜!阿兄……”
待周如水发觉不对时,已是晚了。厥后,她再三逼问才知,公子沐笙竟是染了疫症!
蛮人中,还传播着一种猎头风俗,他们会将仇敌的头颅作为战利品挂在缰绳之上,以示夸耀。另有的,会将仇敌的头盖骨作成饮器,名曰“头骨碗”,世代传承。为此,每逢蛮人滋扰,必是烧杀劫掠死无活口。
周如水笑笑,睨了她一眼,抬手将端砚放回红木盒里,无所谓隧道:“无事,随她去罢!”
五十两,曾只是夙英用来打赏下人的零头。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五十两,眨眼却成了夙英的催命符。
瀞翠本姓冯,唤作冯翠儿,她的父兄都曾随周王血战疆场,可谓是满门忠烈。却可惜,昔日的一场大火就义了冯家的出息,冯家高低皆死于火难,唯独年幼的瀞翠被奶娘护着跳进了水井当中,这才幸免于难。
她终究见到她的阿兄了!他们终究不再天人永隔了!
数百年来,周人与蛮人,早就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世仇。蛮人从未停止过对周国北境的滋扰,便是在三十年前,蛮人就曾在北境蒲城犯下屠城的罪过,惹得蒲城百姓至今对其都闻风丧胆。
周如水如是自嘲,瀞翠却不干了,她将篦子轻巧放下,当真道:“女君,您可不能白白泄了自个的底气!您本来字不好啊,那是因您压根没上过心。现在您终究肯下工夫了,再配上二殿下这砚,定是事半功倍!”
眼瞧着外头甚么风声都透不出来,周如水心底也打着鼓,模糊总感觉有甚么事儿要来。
“真不晓得,我当时睡畴昔了。”周如水对着铜镜扁了扁嘴,暴露一种少有的,钟鸣鼎食之家才气养出的矜贵娇媚来,她低声嘀咕道:“虽说对弈太在乎胜负便会失了意趣。但阿兄仿佛与王三郎就那局棋设了赌,可惜我睡得太沉,待醒来,棋面都空了。”
沉痾后,公子沐笙就再也不见周如水了。他常日里疼她惯她,舍不得她受半点委曲。可自他病后,哪怕阴雨天里周如水跪在廊前哭喊阿兄,他也仍不见她。因他得的是会感染的疫症,公子沐笙逝去时,周如水被关在门外,连再看他一眼,握一握他的手也不成以。更因他得的是疫症,自他去后,他的身躯同他生前的贴己之物尽数都被烧成了灰烬,连一丝念想都未给她留下。
而蛮人对周氏皇族而言,更是催命符似的没顶之灾。只在本朝,两次与蛮人的对战中,周国就前后落空了两位公子。先是太子洛鹤战死疆场。四年后,公子沐笙也重蹈了覆撤。他在与蛮人对战后的返程途中身染恶疾,硬撑了几月,终是放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