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遵循兄长的教诲,琅琊王氏早已远走夏国,退出了秦国朝堂。他此次归秦暂留,也只不过是为祭奠先人罢了。如果公子峥相邀,他是眼也不必抬的。但见茯苓二字,他却心中大恸。
沉痾后,公子沐笙就再也不见周如水了。他常日里疼她惯她,舍不得她受半点委曲。可自他病后,哪怕阴雨天里周如水跪在廊前哭喊阿兄,他也仍不见她。因他得的是会感染的疫症,公子沐笙逝去时,周如水被关在门外,连再看他一眼,握一握他的手也不成以。更因他得的是疫症,自他去后,他的身躯同他生前的贴己之物尽数都被烧成了灰烬,连一丝念想都未给她留下。
而现在,终究再见到公子沐笙,这一刻,周如水才逼真地体味到了活着的好!非论今后,运气的齿轮会如何的转动,非论老天爷会否留给她一丝朝气,她都不会放弃!那些昏昧陈腐如梦魇般的畴昔,她会用尽尽力去逃开!那些将周氏一族推往末路的鬼怪路障,她都会拼尽尽力去肃除!她会活着,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看着自家兄长安康无事,看着中周富强如宫名长信。
数百年来,周人与蛮人,早就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世仇。蛮人从未停止过对周国北境的滋扰,便是在三十年前,蛮人就曾在北境蒲城犯下屠城的罪过,惹得蒲城百姓至今对其都闻风丧胆。
公子沐笙抱病初时,太医只道他患的是无碍的风寒之症,细心折过药,再加以保养便能很快安康。如此,世人便都未正视,只想着公子沐笙幼年体健,旅途劳累不免疲累,将养些日子,身子便能病愈了。
蛮人中,还传播着一种猎头风俗,他们会将仇敌的头颅作为战利品挂在缰绳之上,以示夸耀。另有的,会将仇敌的头盖骨作成饮器,名曰“头骨碗”,世代传承。为此,每逢蛮人滋扰,必是烧杀劫掠死无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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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世, 就在四年后, 蛮人六大部族联盟扰乱周国北境。兹事体大,朝中却无将领勇于应战。周王大怒, 朝议后, 便钦定了公子沐笙领兵出征。
对周如水,王五是有着深深的渴念之情的。撤除住在琅琊王府的光阴,他的幼年童年青年期间都有周如水的影子。在他的影象中,他的阿姐姝秀辩敏,华光艳动天下,是个明丽如朝阳般的美人。她一笑,陈郡谢氏那最冷血寡情的谢二郎都会滞上一滞。
等啊,盼啊,王五郎终是来了。
周人皆知,琅琊王五与周如水的干系非常深厚。
正中午分,阳光微微倾斜超出飞檐照下。琅琊王五排闼而入时,便见周如水正悄悄地倚卧在凭几旁,她肥胖薄弱的身子如是秋末陵夷的落叶艰巨地挂在树梢,哪怕暖和的午后阳光覆盖在她的身上,她却仍旧好似隐在茫茫烟雾细网当中,飘忽得仿佛随时都能够消逝不见。现在,她正呆呆地睨着窗外,疤痕累累的小手不时抚过已较着隆起的腹部,从侧面望去,面色惨白,毫无神采,仿佛病笃之人。
一见到他,周如水也愣住了。在她的影象中,王五不过是个孩子。可这个孩子,现在却居高临下地立在她的门廊边,他长高了,直是矗立如杨。他的面相也长开了,姿容漂亮,风华大盛,很有谪仙之风。
似是心有灵犀,周如水下认识地就转头望去,她这一望,便直直对上了王五正怔愣的脸。
她终究见到她的阿兄了!他们终究不再天人永隔了!
而蛮人对周氏皇族而言,更是催命符似的没顶之灾。只在本朝,两次与蛮人的对战中,周国就前后落空了两位公子。先是太子洛鹤战死疆场。四年后,公子沐笙也重蹈了覆撤。他在与蛮人对战后的返程途中身染恶疾,硬撑了几月,终是放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