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沐笙悄悄挑起红帕,静看着榻上的新妇,看着她盛满星斗的眼,泛红成一片的双颊, 游移了一瞬, 终是在司礼的见证下, 弯下腰去, 执起了合卺瓢。
但她未有想到,又或许她早就明白,她或许能骗过统统人,能够偷梁换柱地与他结婚,与他拜堂,与他喝下合卺酒,却她终是骗不过他,也不肯骗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平生,怕也只能胆小妄为这一回了。若您不是对九表姐情根深种,可否能留苒苒在您身侧,今后刀山火海,存亡相随。”
若非亲眼所见,公子沐笙怕也没法设想,当年阿谁无助无依狼狈不堪的小家伙,会长成这般荏弱又谨敏的模样。她斑斓青涩的在他面前,毫无避讳,毫不讳饰,极有眼色,聪明而又痴顽。竟叫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他,一时有些惶然。更孤女二字,无端地碰触着他的心弦,叫他些许哀思,又无端想笑。
她乌黑的皮肤不自发便氤氲上了一层薄红,闻声便答:“我既要强嫁您,自不该到处添您烦忧。貂儿虽是毒物,却它一来与我交谊深厚,二来又是太后的犒赏,遂几日前,我一下定决计,便命主子将它送回鲁国去了。未几今后,诸国都会晓得,这三毒物之一的小巧碧蛇回到了鲁国的王宫当中,与我再无干系,亦与殿下毫无干系。而我虽是大将军之女,但我父三年前便病重过世了,您的父兄,该当不会忌讳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毕竟,论权论势,我比九表姐还不如。”
斯须,她终是轻悠悠地叹了口气,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了他来不及收回的手掌,娥眉蹙起,哑着嗓子,尽是不高山嗤道:“殿下为何觉着,苒苒心悦殿下只为报恩?若只为报恩,我又何必跋山渡水强求至此?更殿下何需如此自贬?觉得世上倾慕殿下的姑子,都如九表姐般眼浅?”
他从未想过,他还能再见到她。他更未想到,她会作为他的新妇,呈现在他的房中。
她核阅着他,就如方才他核阅着她普通。
她从鲁国而来,她喊娄九表姐,那么她应就是鲁国大将军芃贺的嫡次女,芃苒。
待见二人半饮后换瓢共饮, 又将酒卺瓢一正一反掷于榻下以证百年好合, 司礼终究一笑,请辞回宫复命。
听他这么喊她,又这么一问,芃苒眸光一亮,继而眼眶又是一红。
如若他未认错,他与她,倒真有一面之缘。
芃苒生母早逝,大将军芃贺又长年守边,不在府中。如此,才有了当年芃苒被害一事。
这一天,她过得战战兢兢,她瞒过了姑母,顺顺铛铛地上了花轿。她在娄家人的眼皮子底下顶替着娄九拜了堂。就在方才,他在挑起她喜帕的那一刻,她也有一瞬的发急。但斯须,他便与她合卺而饮,这叫她松了口气。满觉得,他未认出她非是娄九。满觉得,只要过了彻夜,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她就能是他名正言顺的妇人了!
终究,他悄悄笑了,不是如芃苒般的故作轻松,而是发自内心的伸展随便。他眸中的迷惑也随之散去,年青俊朗的面庞在喜服的映托下更添了几分和暖恼人。
勾心斗角了这么多年,公子沐笙遇见过无数的敌手,见过无数种眼色,遂他实在没法劈面前这对他恨不得掏心掏肺,又一味硬撑的小姑子生出冷酷敌意来。
这般竭诚的语气,就好似一根看不着又触不见的线,微乎其微,又不容忽视地勾动着公子沐笙的心弦。
暮年,他曾随太子使鲁,彼时的芃苒还不敷他膝头高。他对她独一的影象,便是他自冰湖里救出她后,她被裹进被褥当中,小小一团,乍看像只蚕蛹似的。
芃苒短短几句,未有推委,倒见真情。更说这话时,她白净的小脸明显尽是忐忑,眸光却又果断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