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低低靡靡,柔得恰到好处,彷如清风入海流。她的话也坦开阔荡,虽是在告罪,却也已调度清楚地讲明了自个的身份,自个的来意,自个为何能这么不声不响就进到堂前来。
彼时,周如水已披着大红大氅,捧动手炉入了茶席。雨雪初歇,四周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向来明艳的琉璃瓦都似裹上了一层白霜糖,叫人看着表情愉悦。
见是娄府来的人,夙英的眉头便也松了,倒是不急着怒斥那私即将人引来的二婢。朝已停在堂前的娄解欢微一点头,便要返身通报。却她步子还未迈出,就听瀞翠听了动静,已大着嗓门隔门抱怨道:“如何,是哪位来了?连声通报都无,直扰了女君好眠!”
只是这回,周王叫来的考教徒弟仿佛就是用心要难堪她似的。纵她如何机灵, 如何抵赖, 总能被抽出错处来, 被遣归去重新再学, 细心再读。这般,饶是周如水也有些叫苦不迭。总觉着谢釉莲是没法往死里整她,便往死里困着她了。
周如水被送回华浓宫时,瀞翠见殿门一合,便蹦跳着跑去了榻边, 笑拉着被角,嬉闹她道:“女君,外人都走啦!您可甭再装了!您被困的这些日子外头戏可足着呢!谢浔那老不朽年纪越大更加的短视,现在囫囵得尽干些悔干肠子的蠢事!前头因着迁坟又惹了事端,直截便被罚了俸禄,三月不得上朝了呢!君上对他谢家有气,便也连带着谢姬那狐媚子都不得好脸。也恰是趁着这个空档,长千岁就又送了一对孪生美人入宫!这不,君上已十几日未曾理睬谢姬了!”
外头雨雪才停了半刻,室内正烧着地龙。
周如水稍一坐定,便将几案上的泉水推去了一边。想着雪水用来煮茶比之泉水还要甜美几分,便指着不远处桂树上的白雪,叮咛婢女去取些新雪来。少卿,待雪水来了,她用银筷往炉上的雪中戳了几戳,才笑眯眯地倚住身后的芽青繁华莲大迎枕,漫不经心肠挑起了瓷盅中早存的杏花片。
这般,再待瀞翠伸手往周如水额头一碰,直是被烫得身子都一紧,方知这小祖宗全不是如起初预谋的普通装病,而是真的病了!遂又慌里镇静地去弄湿帕子,一边照顾着病得全蔫了的周如水,一边孔殷火燎地叮咛外头的宫婢去将正在前殿撒雄黄洒辟秽除恶的夙英请回。只道女君烧得短长,熬药要紧,就莫去费心机那些个四五八六的事儿了。
瀞翠如倒豆子似得说的炽热,却,半晌都未见着自个的小主子有反应。如此待她再撩开被面往内一瞅,便被唬了一跳了!
想起这事头,再见娄解欢进退有度的模样,周如水掀眸,也起了兴趣。干脆就朝瀞翠眨了眨眼,待瀞翠搀着她自榻上起来,将装缀着珍珠宝石的樱红抹额替她戴好,便就轻巧地朝外头说道:“原是七表姐来啦?若不怕过了病气,便与兕子一块饮口茶罢!”
她这一觉睡得颇长,醒时已听着了瀞翠一叠的抱怨,却她了然一晒,并未多言甚么。只一双杏眼环顾着四周,直是止了额上的眩晕,才抬眼瞅了瞅正扶着她起家的夙英,又看向已将参盒敷衍地丢在脚边的瀞翠,下颌微抬,弯长的睫毛微微颤栗,迷惑地问道:“睡梦中似曾听着翰札翻动之声,但是兄长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