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拔除了”盐引制“,盐务现有的局面便会被通盘改过。彼时,他们恪守的好处门路便也都会被白白的就义。而同理而言之,周王近些年来早已风俗了盐商的贡献捐输,如果盐商断了财路,那么周王的财路天然也是会窄的。
他们鼓噪反对,言之凿凿,那里真的是因了“盐引制”是□□的措令而不得违背呢?他们反对,他们气愤,不过是因为被触及了自个的好处罢了。
她没有分辩,没有告饶,亦没有否定,她只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怅惘,感到哀思。
对上王玉溪的笑,周如水鼓起勇气堪堪看向了他。她绞着双手,脸颊泛着羞怯尴尬的红晕。但即使尴尬,即使难以开口,现下早已起了话头,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揽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却仍在悄悄地抚摩着她的脸。渐渐地,他终究低下了头来,那一双如画如妖的眼直直地对上了她,他看进了她的眼底,直截地撞进了她的内心。他浅浅地一笑,俄然,就以一种几近溺毙人的和顺口气,缓缓地感慨道:“溪倒有一问常不得解,小公主既道恋慕鄙人。却为何兜兜转转,只谈国事”
他的声音幽沉动听,如世上最好听的丝绵,他的语气,却淡泊如霜雪,冰冷至极,也深寒至极。他看着她,如画的眼眸净如平湖,仿佛早已看破了统统,看破了她。
说到底,这奸商竟然大多都是被局势,被她那贪得无厌的君父给逼出来的!
便就是在如许极尽的间隔中,他看着她,俄然,伸出了苗条白净的手指,文雅地,和顺地抚上了她的白嫩娇红的小脸。
王玉溪所言不假,周王崇信玄门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自先太子洛鹤陨后,他更是狂热地信奉玄门,乃至诡计操纵宗教活动神化本身,恐吓臣民与敌国。暮年,周王还只会在宫外的宫观道院行道家斋醮。可现在,他已将宫中的钦德殿修设成了道堂,堂堂帝王之尊,却如个羽士般日日行醮供,不时拜奏青词,连朝堂也常常不顾。
讲到这儿,周如水顿了顿,双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好整以暇地饮着茶的王玉溪,她抿了抿唇,才持续说道:“我这些天来日夜策画,才终究算明白,就只在周至县一处,每年行销食盐将近一百四十万余引,后增至一百九十万余引,每引由两百斤增至四百斤。再以每引三百斤,销盐一斤可赢利三十文来统计,行盐一引,便可赢利纹银九两。以周至县岁引一百四十万引计之,当有一千二百万两之利。如此厚利,盐商却还是缺斤少两,更有的会变本加厉掺杂泥沙。这般,若盐务再不整改,只怕盐色掺杂不成食的那一日,也不会远了。”
望着王玉溪清澈高远的双眼,周如水只觉心底一阵的发慌。紧接着,她便眼睁睁地看着王玉溪毫无预警地自榻上站起,他欺身上前,只一步就紧紧挨上了她。一夕之间,他的额头几近就要抵上了她的额头,他清冷的呼吸更是直逼上了她的唇畔,他呼吸可闻地望住了她。
王玉溪的神情很安静,也很淡然。一身风月,却又无关风月。说到这,他的语气已经和缓了很多,顿了顿,才持续缓缓地说道:“小公主可知,不讲别处,便是吾琅琊王家名下,也有盐铺二十四间。”
如此,万般心机涌上心头,周如水竟是寂然地松卸了力量。她软倒在了王玉溪的怀中,一瞬不瞬地望向了他。她痴迷地,恍忽地看着他,俄然,低低地嗤笑着说道:“天下那个不识君?如三郎这般的郎君,本就是天下女郎们都心喜羡慕的。远观皆已心驰神驰,更何况,天骄还能朝夕相处?”说着,她又寂然一笑,缓缓地垂下了眼来。她红着眼眶,持续低低地喃声地说道:“天骄诚愿泯然世人,然,自我作为周天骄来到这个世上,便已没了那般的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