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道:“诸行无常,五蕴非我。人间本无敖知名,也无大悲和尚。施主问贫僧是谁,贫僧又如何晓得?”
“贫僧自囚塔下已经几十年了,”他叹了口气,眼中悲喜交杂,“畴昔心不成得,将来心不成得,现在心亦不成得。我这平生作孽深重,很多次想借此棺消弭罪孽,却不知一念起,则万劫生。此心不灭,纵有神棺何用?”
白玉蟾眉尖微蹙,神采垂垂转红,额上、鼻尖沁出极细的汗珠,雾气蒸腾。虽未复苏,呼吸细匀绵长,心跳如初,“本真丹”的药毒明显也已被一并断根。
“你是大悲长老,还是”许宣右手紧攥着留霞镜,仍有些惊奇不定。
许宣心底又是一震,知他犹在点化本身。回味着那句“一念起,则万劫生”,又涌起那如潮的虚妄与惊骇。
许宣深吸一口气,摒除邪念,道:“畴昔之我非我,将来之我将来,当下之我转眼即逝,不过是将来之因、畴昔之果。和尚问我是谁,我非我,是人间万法人缘和合。”
许宣奋力举起流霞镜,朝他双眼照去。
他猛吃一惊,今后挪了数寸,“敖知名”却俄然眨了眨眼,神采大转舒缓,合十道:“善哉,善哉!多谢施主互助。”盘腿坐在满室晨晖里,宁静慈悲,如罩佛光,明显又已从魔头变回了大悲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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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道:“多谢长老慈悲为怀,救白娘子一命。”
几在同时,敖知名寂然跌坐在地,低头耷肩,声气全无。
大悲微微一笑,隔空将白玉蟾缓缓平放在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但是纵使造出万级浮图,也抵消不了贫僧罪孽之万一。”
许宣想起花神谷的所见所闻,想起那山腹时空涡道内遇见的世人、遇见的本身,心乱如麻,忽想:“莪是谁?我是谁?我如果许宣,为何要南下灭宋?我如果完颜济安,为何时候只想着复仇?究竟是想要寻得六合棺、逆转乾坤的‘许宣’是我,还是意欲摧毁六合棺、禁止‘我’的‘许宣’是我?我又安知‘现在’是否仍在当时空涡流当中?这一刻的‘我’是谁?”
许宣强忍剧痛,从怀中摸出流霞镜,迎光闲逛,顷刻间霞光四射,满室皆红。
“且慢!”许宣热血上涌,视野也随之俄然恍惚了,伏地哽咽道,“我与长老非亲非故,岂能受此重恩!许某百罪之身,早已将存亡置之度外,但求能为父母报仇罢了。即便长老愿割肉饲鹰、捐躯救虎,我也只能心领厚意”
左手一张,将许宣悄悄提放到身前,道:“贫僧悟性浅钝,恶念难消,几十年不成正果。本日人缘和合,施主到此,不是贫僧救你,而是你救贫僧。”
话音方落,又听有人叫道:“大慧方丈,我们如你所求,足足等了一夜了!天气已亮,快将那魔头交出来!”
霓光如虹,刺得那魔头酸泪直流,发疯似的挣扎吼怒。
许宣“啊”地一声低呼,方知大悲要自剖脏腑与他改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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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知名神采陡变,按在白素贞额上的右手青筋暴起,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大喝一声,左手按住右腕,待要疾念法诀,牙关却格格乱闯。
许宣心中狂跳,此时他裂痛难过,也已强撑到了极限,只消那魔头一掌劈下,必死无疑。
塔外鼓噪四起,呼回声此起彼伏。昨夜云集而至的佛门各派明显并未拜别,从那声浪推断,少说已有上万之众。
“阿弥陀佛!”大悲捏指念诀,朝下悄悄一拂,四周炫光乱舞,天旋地转,刹时又变成了存放六合棺的“墓室”。
大悲凝睇着他,合十道:“统统烦恼,皆由自取。困住你我的,不是此塔,也不是此瓶,而是你我之心。施主若能找出答案,贫僧立即便送你出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