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岂能不忧心,鄜延路走马接受传返来的密报让他忧思难明。走马接受是天子外派的耳目,大多数都是由寺人出任,也有的是从天子身边的班直遴选,他们密报的可托度,在赵顼看来要高于处所官们的奏折:“但郭逵与种谔反面。种谔现在方才自随州起复,郭逵便对人说其是狂生,徒以家世用之,必误大事。将帅反面,如何用兵?”
赵顼低头望着文德殿中,如神道石像那般站得齐划一整的文武两班。要实现他的抱负,满朝文武,却只要一个王安石。
赵顼存眷着陕西局势,他不问枢密使文彦博和吕公弼;不问宰相曾公亮和陈升之,而是直接向王安石扣问:“王卿,鄜延路和绥德城处可有新的奏报?”
王安石点头:“郭逵老成慎重,虽有旧怨,亦当止于言辞,不至因私害公。郭逵前次洞悉西贼歼谋,谏阻以绥德换回塞门、安远二废寨,枢密院至今尚不决下封赏。以臣鄙意,不若陛下亲动手诏嘉奖,再遣一内臣以封赏之名前去延州,暗中加以训戒,自当无事。”
另有王韶,说是要开边河湟,可他这一年甚么行动都没有,现在到了年底了,俄然上了份荐书过来,又是甚么意义?
天子就坐,群臣膜拜。
均输法到底会不会影响到百姓的生存?青苗贷推行筹办的环境如何?农田短长条约方才实施,此中会不会有甚么不对?
净鞭再次响过,殿后有了动静。先是两名起居舍人走出来,他们是记录天子言行的侍从官,一东一西站到了殿内两角。继而是一班手持扇、剑等礼器的黄门寺人。等黄门站好位置,圣乐曲调俄然蓦地高起,驱逐天子出场。
到了仁宗时,契丹被每年五十万银绢的岁币喂饱,看似天下承平,但西贼元昊又举起了叛旗。三次大战皆惨败,最后让西贼在灵武立国。仁宗朝的名臣们给出的体例是甚么?用二十万银绢买回西贼一个口头上的臣服!
国计是他体贴的,战事也是他体贴的,唯独这套烦琐的典礼是他所不体贴的。
王安石一番话连打带敲,将枢密院的两次失误拽了出来,堵得文彦博无话可说,反对不是,同意更不是。而赵顼尚年青,即位不过三年,也看不破两名重臣之间的暗潮澎湃,只感觉王安石的措置体例顾及了老将郭逵的颜面,又能让其警省,的确可行,点头道:“便依王卿之言。”
还好有个王安石。
鄜延路将帅之争,王安石毫不踌躇地站在种谔一边。郭逵并不差,但翻开绥德局面的人是种谔,其人有勇有谋,其父种世衡又在鄜延路威望远布。王安石他坚信,假以时曰,为大宋开疆辟土、讨灭西贼的,不是郭逵这班锐气褪尽的老将,而是如种谔一样的新锐。
文彦博说得仿佛有理,赵顼又转头看向王安石。
二十出头的赵顼从殿后徐步走出,身穿赭黄袍,头戴平脚幞头,为天子常朝之服。青年天子神采显得惨白了些,边幅以宋人的审美妙念,算得上是漂亮,唇角留了髭须,多了些慎重,就是身形过分薄弱,不是福寿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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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辱臣死,可他堂堂中原天子却要跟北方的蛮夷称兄道弟,把民脂民膏送给永不满足的西贼,他的臣子对此不觉得耻,反觉得荣。说是用戋戋财贿,以使生民免于涂炭之苦,乃是圣君所为。
一心想做复兴之君的赵顼曰曰忧心着政事。家国多蹇,大宋自主国以来,便远不如汉唐强势。北方契丹虎视中原,频频南侵,太宗天子两次北伐皆告惨败,最后还死于高梁河边留下的箭疮。
仁宗能忍,英宗能忍,但他赵顼忍不得。韩琦老了,富弼老了,文彦博也老了,仁宗朝留下的名臣都已经毫无锐气,只晓得要他二十年不谈兵事,却让他单独忍耐噬心的热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