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靖号上弥漫着欢畅的氛围。船工摆上了满桌中西两式点心，又给每人冲了一杯咖啡。曾国藩不喝咖啡，船工给他另泡了一碗茶。船上的客堂宽广敞亮，船行快速安稳，碗里的茶水不时变更着直线或曲线波纹，却没有一滴溅出碗外。远处，农家村落转眼即逝；近处，张挂着庞大帆船的木船被远远地挤在两旁，头上包着青布的船老迈们，望着滚滚扬起的江浪，无可何如地点头感喟。曾国藩蓦地想起那年九江南门船埠上，胡林翼被洋船气得吐血的惨景，内心又酸楚又欣喜。"润芝，倘使你能活到明天就好了！"他在内心悄悄地说。
"我说卜瘦子呀！"孙昌国站起来，走到卜福元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两眼笑成一条缝。"你我都是多年的老兄弟了，曾中堂也不是外人，你说实话，阿谁小女人是如何诱骗来的？说清楚了，还给她丈夫，我也不指责你，想必曾中堂也会谅解。"曾国藩听了很不好受：这孙昌国就是如许带兵管部下的？难怪这几年朝野高低对长江海军啧有烦言。他绷紧脸严厉地问："卜福元，你要在本督面前讲清楚，倘若扯谎，军法不容！""曾中堂，孙军门，冤枉啦，冤枉！"卜福元双膝跪下，委曲地辩白："卑职的确是用三百两银子买来的，在扬州张甲桥一个屋子里，一手交钱，一手牵人。媒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我记得她脸上另有几点白麻子。""人没找到，那间屋子该当能够找到。"曾国藩诘问。
薛福成说："我小时听父亲说过，扬州城里有专门放鹰的人，男女连络坑害人。他们从外埠用低价买来费事人家的女子，调教一番，然后高价卖给有钱人做妾。待卖主交了钱，带走人后，多则十天半月，少则三五天，便有一男人带着一伙人寻上门来，声言此女子是他的婆娘，被诱骗了，那女子也就又哭又闹，说来的人是她的丈夫，要跟着走。卖主说有字占有媒人，但媒人再也找不到了，字据也便成了废纸。跟着来的人都证明这女人是某某的老婆，并扬言扭之送官。卖主没法，只得放人；有怯懦的，还另送一笔钱，以求息事。这就叫作放鹰。前些年闹长毛，这事绝迹了，想不到又死灰复燃。"曾国藩听后，内心很觉忸捏。本身身为两江总督，对江宁不到二百里地的这类怪事一无所闻，真恰是尸位素餐。从这件事上，他又想到两江境内必然另有很多弊端成规，本身一点都不晓得。"唉，说甚么清算两江，移风易俗，竟是废话一句！"他在内心对先前的大志壮志自我嘲弄着。
翠叶被带出去后，曾国藩把卜福元又叫了出去，对他说："本督已鞠问清楚了，你买的姨太太的确是蒯兴家的老婆，你放了她归去，让他们伉俪团聚吧！"卜福元鼓着腮帮，鼻孔一扇一扇地出粗气。
"老弟！"孙昌国拍了一下卜福元的光脑门。"她不肯从你，整天哭哭闹闹的，有何兴趣！放了她，今后再买一个依从的，只是要重视，再莫上放鹰人的当。"说完，自个儿哈哈大笑起来。卜福元又鼓了两下腮帮，半天赋说："放了阿谁小婆娘我不心疼，只是我三百两银子丢到水里去了。""嗨！男人汉大丈夫，有脸说这个话！"孙昌国一拳打在卜福元的肩上。"三百两银子算甚么，今后看上了哪个，孙哥我替你买！"卜福元这才松开嘴巴，暴露两颗大虎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