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以武功初创天下,八旗后辈向以刀马工夫定好坏。入关以后,采取范文程的建议,推许孔孟,开科取士,以艺文教养士民。自当时起,文职便高于武职。以武职改授文职的事极其罕见,在你之先,只要三例。"曾国藩右手迟缓地梳理垂在胸前的长须,以慈爱的目光望着杨岳斌,"一例是顺治朝徐湛恩以侍卫改郎中,一例是乾隆朝黄廷桂以提督改总督,一例是嘉庆朝杨遇春以提督改总督。两百多年来,你是第四例由武职改任文职的人。厚庵呀,你可要好自为之。"曾国藩父亲般的体贴使杨岳斌冲动万分:"卑职必然服膺老中堂的教诲,不负圣恩。"说着,翻开随身带来的承担,从中取出一个布包来,充满豪情地说,"卑职此去陕甘,路途万里,不知何时再得相见。这里有一件护身坎肩,送给老中堂,就算是卑职拜别时的一点小礼品。""厚庵,你这是做甚么?"曾国藩停止抚须,但并没有伸手去接杨岳斌递过来的布包。
"老中堂,这是为朝廷着想。至于为老中堂你小我着想嘛,"杨岳斌略停半晌后,果断地说,"老镖师的临终遗言说出了一个共同的事理:不做豪杰则罢,既做豪杰,就不能自剪羽翼。老中堂自建立湘军以来,打扫了凶逆,也获咎了很多权贵。请恕卑职说句直话,老中堂本日的处境,恰是二十多年前你老送给汤鹏那副挽联中所说的:名满天下,谤亦随之。妒忌者,仇恨者,不满者,遍及朝野。老中堂已做了十多年的豪杰,事到现在,就必然要把豪杰做到底。倘若此时不顾统统地把全数湘军都裁撤,那么结果不堪假想。""你说说会有甚么结果呈现。"杨岳斌的话明显打动了曾国藩的心。
厨子端上了晚餐。餐桌上,杨岳斌向曾国藩就教去陕甘后如何对付庞大的民事和军事。曾国藩尽平生阅识,一一作了详确的答复。
"依卑职看来,大仗另有能够会打。假定过两年太后、皇上叫老中堂重新带兵上疆场,老中堂部下却无精兵强将,打不好仗,太后、皇上会如何对待老中堂呢?朝野官绅又会如何对待老中堂呢?" 曾国藩点点头。
"老中堂请听卑职申明。"杨岳斌忙以手拦住说,"卑职另有两件护身坎肩,足可在疆场作防身之用。这件之以是送给大人,一来是它轻软,大人体弱,粗笨的坎肩不宜;二来这件坎肩乃家父留下来的,意义不普通。大人,您老虽不上疆场,但也要防备刺客。"曾国藩想起几次遇刺的旧事,深觉杨岳斌的话有事理,遂不再推让:"这是令尊的遗物,我收下心中有愧。""实在,这也不是家父的东西,家父给我这件坎肩时,提及了它的来源。""它的来源如何?"曾国藩很有兴趣地问。
"另有一点,卑职总有点担忧,怕今后老中堂部下无一兵一卒了,有人会挟嫌诬告老中堂,不提湘军的功绩,尽揭湘军的疮疤。当时皇上已长大,太后归政于他,他不知昔日的艰巨,只看到面前的承平,听信谗言,冷淡了老中堂。"曾国藩内心又是一怔。他很惊奇这个文采未几的海军统领,竟然想得比本身还要深长。是的,这两三年来,曾国藩几近还没有腾出时候来考虑皇上长大亲政的事,他总以为那还很悠远。经杨岳斌这一提示,他蓦地认识到,皇上本年已经九岁了,离亲政也只要几年了。真的,倘使到当时本身已无气力,未曾亲历艰苦的少年天子,岂不将如同阿谁少排主一样,等闲地辞掉本身这个大哥无用又树敌甚多的"镖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