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大师劝国藩去歇息。国藩说:"十多年来,我未在母亲跟前尽一天孝,病中,我也没有奉养过一天汤药。这两个月来,都是你们在劳累。我彻夜返来,如何能不守灵就去睡觉呢!你们置我于何地?岂不怕乡亲们嘲笑吗?"大师见他说得有事理,又已到半夜天了,因而留下满弟和其他几个仆人在灵堂,其他的便都各自去睡觉。
江氏固然早已大殓入棺,因为要等曾国藩返来,棺盖一向未钉死。世人移开棺盖,曾国藩就着烛光,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只见母亲非常清癯,双目紧闭,神态宁静,曾国藩心内如万箭在穿射。世人把他架开,棺盖很快又盖上,并当即钉死。曾国藩抚着棺盖,想起母亲平生为家庭的劳累,对本身的心疼;想起母亲沉痾中,本身竟然没有奉养过一天汤药,也没有聆听到母亲的临终叮嘱;又想起早两天的惊吓,差一点就没命回家了。一时候,他肝肠寸断,心胆俱裂,积存在胸中一个多月来的哀痛和这几天的惊骇,一齐奔涌出来。他再也不能节制了,便干脆在棺木边放声痛哭。曾国藩这么一哭,惹得曾府高低一齐大哭起来,特别是国兰姊妹,更是一声娘一声妈地叫唤着。过了好一阵,麟书拉起扶在棺木上的儿子,说:"宽一,"固然儿子已官居侍郎,麟书仍风俗用乳名叫他,"你连日劳累,不要太哀痛了。"麟书劝着儿子,本身已是老泪纵横。
远远地看到家门口素灯高挂,魂幡飘摇,曾国藩哀思万分,他三步并作两步朝大门口奔去。三道大门早已全数翻开,曾府长幼数十人一概站在中门两旁。曾国藩一眼瞥见父亲拄着拐杖站在正中,便不顾统统地跑上前去,双膝跪在父亲面前,语声哽咽地说:"不孝儿来迟了……"话未说完,眼泪早已一串串流下来。姐姐国兰、mm国蕙国芝、弟弟国潢国华一齐走过来,将他扶起。曾国藩重新向父亲及叔父叔母存候,叮咛国葆好好照顾康福后,便在弟妹们簇拥下,进了大门。穿过第一进房屋,曾国藩瞥见黄金堂里烛光辉映下的红色幔帐,顿时面前天旋地转,一反平时慎重禁止的常态,跌跌撞撞地向灵堂奔去,慌得国潢等紧紧追跟着。在母亲遗像前,曾国藩双膝跪下,一声"娘呀"喊后,只感觉眼睛发黑,便甚么都不晓得了。阖府高低慌成一团。堂叔东阳晓得点医道,对麟书说:"不碍事。这是连日劳累,加上方才哀思过分引发的,渐渐就会醒过来的。"他批示世人把曾国藩抬到床上,掐着人中,用冷毛巾敷着他的额头,然后撬开牙,灌下一匙姜汤。曾国藩渐渐醒过来了。他满脸是泪,又挣扎着走到棺木边,要见母亲最后一面。
重新呈现在灵堂的时候,曾国藩已经换了孝服,裹着白包布,通体素白。他恭恭敬敬地在母亲遗像前磕了三个头,然后洗净双手,给每个香炉插上香,给每根蜡烛剪去烛芯。然后在灵堂四壁前走了一圈,看看这些挽联祭幛是哪些人送的,又细细地看了看各种挽幛的料子如何,用手摸摸搓搓。看过后,把国葆喊过来,要他批示仆人们,把本身沿途带回的署江西巡抚陆元烺、江西学政沈兆霖、湖北巡抚常大淳的挽联高高挂在显眼的处所。
"她白叟家的病情,以往的家书里,您老和弟弟们为何总不见说呢?"曾国藩迷惑地问。
"老太爷还好吗?"江贵是曾国藩母亲江氏娘家的远房侄儿。见到江贵,几天来临时健忘的丁忧之悲立即涌上心头,曾国藩胸中一阵发闷,语音也变得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