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不到督署来见我,却要去鸡鸣寺?"曾国藩愈发奇特了。
"大人深受皇家恩泽,或许看不出这点,而很多人是看得很清楚的;也或许大人早已看出,但要知其不成而为之,竭尽尽力扶起将倾的大厦。但是,很多人是甘愿看着它倾圮的。这便是知之者很多、和之者少的原因。""广敷先生,鄙人倒要就教。"曾国藩强打起精力问,"鄙人幼读先贤之书,明白知其不成而为之乃贤人所必定的血性,即便所为不成,亦是值得赞成的。鄙人的这类血性会不会获得先人的赞成呢?另有,既然这江山已百孔千疮,当年先生为何要劝我墨绖出山,血战长毛,匡护朝廷呢?"广敷淡淡一笑:"知其不成而为之,贤人虽必定过,但并非就是至理名言,这类血性也并非就必然会遭到先人的赞成。比如忠桀纣之君,复暴秦之国,为人臣者,虽具血性,亦大不成取。至于隐士先前劝大人出山,乃已知长毛决不成成事,且隐士亦另有所等候也。""另有等候?"曾国藩问,"等候何事?""隐士所等候的,也恰是很多有识之士所等候于大人的,那就是但愿大人借讨伐长毛之机遇,熬炼出一支强大的汉家后辈兵,先剪灭长毛,次颠覆满虏,最后在我神州大地上重修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正因为如此,咸丰八年,我在碧云观静候大人三个月之久,借治病为由,劝大人行黄老之术,以屈求伸,今后好建非常大业。"曾国藩大惊,他惊的不是这番话的本身。劝他行非常之事的人已经太多了,他对这话也不感到新奇了,他惊的是一个方外之人,竟然也存有这类光复汉家国土的激烈欲望,并且为了这个欲望的实现,费经心机去点拨他,同时又将这个欲望压得深沉不露。一个如此独特,如此高超,如此将小我名利视若敝屣的出世之人,也都但愿本身行非常之事。自发精力已散死期已近的前湘军统帅、现在位极人臣的爵相,在内心悄悄地问本身:莫非满人的朝廷真的已民气失尽,本身的决定真的错了吗?
曾国藩已感觉累了,因而大师都回到客房。筹措一阵后,灵照说:"鸡鸣寺别无好处,只是清幽得好。你们老朋友在这里叙话旧情,我去关照一下佛事,等会再来。"灵照悄悄把门带上,出去了。
"两位大人台端光临,寒寺生辉,请恕贫僧未能远迎。"灵照双手合十,腰微微曲折。
这时,一行正来到施食台旁,灵照竖起左手掌,对着曾国藩说:"阿弥陀佛,此台全仗总督大人的力量建成。客岁,得知总督大人亲身批给银两的动静后,十方善男信女无不主动捐助,半个月内便得银两千多两,不但修好了施食台,连僧寮也作了翻修,众僧日日在佛祖面前祷告,请佛祖保佑大人早日病愈。"曾国藩听后笑了笑,也未作声。客房里早已生好了炭火。进房后,兵弁服侍脱下了披风。几个和尚忙着端茶生果品,殷勤号召。略坐半晌,曾国荃说:"听得鸡鸣寺有一座好梅园,长老带我们去看看吧!"灵照忙说:"是的哩,不是九帅提起,几乎健忘了。眼下腊梅开得恰好,贫僧这就陪二位大人前去抚玩。"出了客房,穿过僧寮,来到鸡鸣寺的后院。面前俄然呈现三四百株梅树,高凹凸低,疏枝交叉,构成一片树海,古铜色的枝杈上没有叶片,只见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朵,一股清清幽幽的暗香满盈在鸡鸣山上,直沁民气脾。曾国藩不觉叹道:"这么好的默林,真是可贵,千姿百态,斗霜傲雪,每树梅花都是一首诗!不知雪琴来过没有,早知有这么一片梅树的话,必然要请他来抚玩。"广敷笑道:"还是不让他晓得为好,他若看到了,定然会赖在鸡鸣寺不走。误了海军的大事,灵照长老真还担负不起哩!" 说得世人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