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野守(浅井久政)年龄已高,但是有子如备前,亦可安度暮年。”汎秀缓缓说道,仿佛出自偶然,“鄙人此行之前,鄙上几次交代,望有朝一日,奠岳丈于稻叶山城,若得浅井氏同业,今后必结草衔环,报备前之恩。”
浅井贤政微微皱眉,面无神采地地看着对方,而平局汎秀倒是胸有成竹。
“浅井氏居于美浓西邻,亦长怀匡扶之心,但是家父缠mian病榻……”贤政俄然止住不言,眼带深意地看着汎秀。
“汎秀殿若不是急着回尾张的话……无妨在此安居几日。鄙人约了本家的海北与赤尾大人一同打猎,旬日可至。”
“备前守令媛之躯,天然是不肯等闲见客的。”青衣转头看了看恼羞成怒的火伴,眼神直接超出黑衣军人,跨到了白马少年身上,“不过……如果鄙上尾张守的话,必定不会如此。”
城北河边本就荒无火食,现下朱紫出猎,更是大家躲避,放眼望去,却又华服青年三人牵马走近,其意甚暇,似是疏忽于百人春猎的严肃。
“贵殿稍安勿躁……”那牵着黑马的青衣军人并不惊惧,反是轻笑了一声,他的口音并非标准的京都调子,却比那群公卿的言辞顺耳很多,先前出声赞叹的,仿佛也是此人了。“鄙人出身东海鄙乡,久闻浅井备前之名,本日得见,不免失礼,望贵殿包涵。”
轻风吹动,树下光斑闪动,犬吠鹰唳,惊得林中雉鸡麋鹿四散逃去,慌不择路。白马少年箭出如风,竟是鲜有虚发。
“向使浓尾有子如备前,岂容逆贼猖獗!”汎秀赶紧上前安抚,“鄙上尾张守虽地处偏邦,然素怀忠义,勤王之心,天日昭昭,何如民寡力微……”
“数月之间……”汎秀默念数次,不由心神摆荡。
浅井贤政此时年不过十五,平局汎秀亦只要十七,不过仿佛已经初具政治家大言不惭厚颜无耻的风韵。
“殿下高瞻远瞩,臣等不及。”
“如果鄙上的话……”青衣军人昂首望着阿谁被后代看作悲剧仆人公的男人,这是涓滴不带炊火气的人,粉雕玉砌的脸上涓滴不见武家后辈应有的刚毅,反而像是公卿后辈的浮华。
“昔山城(斋藤道三)文韬武略,东国无双,又兼爱民如子,事必躬亲,本家歆羡之下,与彼皆为姻亲,盟以攻守,孰料逆贼狼子野心,冒天下之不韪,以一己之私,致民于水火……”贤政点头感喟,几欲泪下。
“中间是想说尾张大人乃是违逆之人吗?”
浅井久政,不管在哪个时空都被称为无能之辈,但是客观来讲,他在任期间也不是一无建立,最多只能成为平淡而绝对算不上笨拙。保持与朝仓的世代联盟,完成与美浓斋藤氏的攀亲,都较着稳固了浅井家的职位。臣服于威震畿内的六角,并非多么热诚的事情,相反,能在六角、斋藤、朝仓三大强藩间保住先祖所领,已是不易。
这就是浅井家的特性么?汎秀心下暗自留意。
酬酢数语,不免触及天下局势,谈至美浓之时,浅井贤政却俄然扼腕伤神,感喟不止。
这无疑给了信长机遇。遭到斋藤和今川两面压力的织田家虽蒸蒸日上,公开却危急四伏。如果能够助浅井长政上位,不但能够结为外援,还能刹时崩溃越(朝仓)-浓(斋藤)-江(六角)三方权势临时的敦睦,趁机取利。
“备前大人……”汎秀明知故问。
“鄙人的意义是,即便是父祖所留下的遗命,如果于本家武运无益,尾张大人必会尽皆拔除。”
“贵殿慎言。”黑衣人稍稍进步了调子,恰好堵住对方的话头,“佐和山城毕竟是浅井领内,中间非议其主,如果隔墙有耳,难道不美?何况远藤氏亦是浅井姻亲,亦不能坐视不管的,以是……”话毕,他昂首扫视,竟是眼带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