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到此处,他便立在一旁不言不语,悄悄看这两人面对池冥人头是如何痛哭失态。安然的姿势与其说他终究安静下来,不如说他就是在一心一意的等死。
段须眉看着他,他面庞衰老如枯树,形销骨立如旧柴,整小我都不像个江湖中人,整小我都不像个无缺的人。但是他手中无酒,他却觉他比一口气干掉十斤烧刀子的江湖豪侠还要豪放。他手中无刀要向他借刀,他却感觉昔年的天下第一刀二十年后能得他这一借,当真比握在他手中百年千年更加光荣百倍千倍。
将池冥头颅递到他手中,封禅握刀颔了点头:“二十年前,谢殷将我投入凤凰楼底层,亲口向我说当日在孤绝峰顶,是他给了你爹最后一击,亦是他将你爹尸身投入万丈深渊乃至骸骨无存。六年前,我堪堪从长年剧毒腐蚀当中醒过神来便闻得你寄父死讯,当时候……我终究能够撑过来的独一念想,便是有朝一日亲身取下谢殷的人头向这两小我请罪,我为此才终究等来明天。眉儿你且先行一步,等我处理此事来寻你,今后我们爷俩也能随心所欲的度日。”
这树林并不大,冷冷僻清的唯有一座坟茔,可见绝非谢家祖坟地点。
封禅早知杜云尸身并不在此中,但他还是第一眼就忍不住落在那座坟头上,见碑上所刻“杜氏衣冠冢”几字,心下只觉一阵荒诞。淡然想道,这就是她的人生,她为本身遴选的人生,生得委曲死得惨痛,墓里无尸,碑上无字,连她最想获得的“谢门”二字也未能冠上,这当真,不、能、更、荒、谬。
说话之人自是谢郁,这话已是他本日第二次说出口。
段须眉呆呆看着他与他怀中的池冥人头,脑筋里俄然冒出一个设法,他此生第一次生出如许的设法:他的生父……段芳踪,那小我当年可有人给他收尸吗?
段须眉不知不觉眼泪便再次流下泪,咬牙道:“杜若……亲手杀了他。”他对杜若本来并无甚痛恨的情感,但这时听到封禅的话,内心恨意当真滔天盖地。
封禅微微一笑:“我另有一件事没能做到啊,待我做完这件事,再去寻你吧。”他低头望着被他抱在手中的池冥头颅与段芳踪的破障刀,此中多少安然,多少决然,“这把刀,眉儿临时借我一用吧。”
段须眉哭得几要背过气去。
那上面挂了一个灰蒙蒙的物事,他看了半天,才终究看清那是用上面自带的一缕头发栓在了墓碑顶上,是以……那是一颗人头。只是畴昔了太久,本来的头发已变作一团枯草,而发丛中的那颗头……段须眉挣开封禅扶着他的手,一步步踉跄走到墓碑跟前,伸手去捧那颗人头,双手抖索得不可,解了半晌也未解开那缕头发。但他不敢用力,他不敢扯断此中肆意一根发丝。待他终究解开首发将人头捧在手中,他脸上不知何时早已被眼泪打湿。他谨慎翼翼的将乱发捋清,一根根别在脑后,最后暴露人头的面孔……不是面孔,是骷髅上的几个黑洞罢了。
“本来……”他喃喃道,“这世被骗真有令媛一诺,有歃血之盟,矢志不渝啊。”
“当年我们四人关外结拜,这颗头最大,八音行二,我排行老三,芳踪最小,被我们三人视作幼弟。可虽说我们四人间有了兄弟的名分,却从未正端庄经唤过一声大哥二哥,三弟四弟,只因在我们心中,兄弟也好,好友也罢,那些都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我们只要在内心将对方摆正了位置,天然也就不在乎那些细处了。只是――”封禅转向段须眉,“当你还在你娘亲肚子里的时候,我们三人便获得你爹的传讯,想必不止我,那两人也都在内心胡想过被你唤一声大伯与二伯。只是厥后一个成了你寄父,一个成了你师父,那本来属于我们几人的名分,反倒是大师都假装给健忘了。眉儿,我未扶养过你,也未传授你武功,更未见到你在明天之前的任何一种模样。但即便如此我仍要厚着颜面问你,你可愿唤我一声‘三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