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学曾前脚刚走,高福后脚就跨进了书房。高拱有些倦怠,伸了个懒腰,然后问道:“事情办好了?”
高拱出去时,邵大侠正伸直在土炕上,背对着小门睡得迷含混糊。狱典放下凳子,躬身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高拱高福主仆二人。见邵大侠犹自酣卧不醒,高拱便清咳一声。
“老爷,酒菜在这里。”
魏学曾晓得高拱夙来廉洁自律不肯收人财物,发这一顿脾气原也不是假装。但事既至此,也只能拿好话相劝:“李延做的这件事,固然违拗了元辅一贯的做人原则,但作为弟子,李延对座主存这点报恩之心,也在道理当中。送不送在他,收不收在我。元辅既不肯污及一世廉名,把这五千亩地步退回就是,又何必为这戋戋小事动恼发怒呢。”
“是。”
邵大侠笑了笑,端起了杯子。
“要怨就怨我,此举实乃是老夫的主张。”
“但几近统统的三公九卿、文武大臣,都晓得你的名字!”
“这信你又看过一次,应当看出题目来的。”高拱嚼着一口煎饼,说话调子便有些窜改,“李延字体你也熟谙,平常送来的折子或信札,一笔小楷个点个明,很有几分赵孟頫的工夫。这封信却写得相称草率,几处较着的笔误,像把‘涿’州写成‘琢’州,也没有发明,可见他写信时心境烦乱。”说到这里,高拱盯了魏学曾一眼,问道,“李延有没有给你贿赂?”
“你一起走来,怎会不晓得这是那边?”
高拱听罢大笑,说道:“好一个以术补之,好,好!命由天定,术由人造,按你的意义,我高拱气数未尽?”
“这恰是我担忧的来由,”高拱面无神采,实在内心头像翻开了锅,“别看皇上平常对政事并不体贴,但他耳朵灵透得很。你想想,冯保管着东厂,公开里专门监督百官动静。这帮王八蛋,一天到晚泥鳅似的四周乱窜,甚么事情探听不到?前几天,一个工部郎官逛窑子喝醉了酒,返来从顿时跌下来,摔掉了一颗门牙。第二天上午皇上就问我这件事,我还不晓得呢。冯保这宦官,每天都有大把的访单送给皇上。”
高拱催问甚急,韩揖眨巴眨巴眼睛,又说了一句滑头的话:“我想着李延是首辅的门人,是以就放心肠为他说几句好话。”
邵大侠脑海里次第闪过李铁嘴和钱生亮的形象,下午见到的这两小我,可谓一忧一喜。邵大侠坚信神灵运气,想了想,答道:“气与数是两回事,气中有命,数中有术。命不敷之处,当以术补之。”
他此行前去拜访的不是别人,恰是从南京特地赶来与他相见的邵大侠。
却说韩揖放下公文以后,磨磨蹭蹭还不想走,高拱问他:“你另有啥事?”
“你这个韩揖,一万两银子就让人买走了灵魂。前几日,元辅还与我筹议,要汲引你去六科担负吏科都给事中,这个官职的分量你也晓得,天下言官之首!这下可好,鲤鱼不跳龙门,却跳进了鬼门。”
邵大侠一动,转过脸来,揉揉眼睛,一看是高拱,赶紧翻身坐了起来。
韩揖走后,魏学曾喟然叹道:“首辅嘴上如刀,却本来还是菩萨心肠。”
“这么急?”
“如此甚好。”
“没有,老爷没唆使下来,刑部里头那帮人,任谁也不敢胡乱行事。”
“这个李延,我原觉得他只不过才气稍差,品德还不坏,谁知他背着老夫,竟做出这等猫腻之事。”
“不消不消,你且坐下,没有甚么事好瞒你的。”高拱这么一说,魏学曾只得又坐下。高拱又对韩揖说道,“有啥事就说吧,魏大人不是外人,听听无妨。”
“这点小事,有甚么难堪的。”邵大侠拍着胸脯说,“太师放心,我邵某必然把这趟差事替你办好,把口信带畴昔,把那两张地契带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