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公,您这是多心了,咱这些时候的确是忙……”
褚墨伦躬身退下。冯保见没有了外人,便呷了一口书办奉上的热茶,悻悻然说道:
“这……雷士祯、王继光那两道本子,列举潘晟贪墨罪行,并非捕风捉影。”
闻天鹤严峻答道:“这里统统的签诗,都是丘祖登仙之前亲身撰写,首都城有玄机。”
“明显是下下签,你为何说是好签?”冯保怫然作色,斥道,“闻道长,你不要拿老夫开涮。”
“咱对潘晟素无成见,当年咱任礼部尚书,潘晟任礼部左侍郎,两人还相处得极好,”张四维恐怕引火烧身,此时极力推辞任务,“但是,监察御史雷士祯、礼科给事中王继光两人的弹劾本子呈到皇上那边,皇上责臣拟票,臣揣摩皇上的意义,仿佛是不大喜好潘晟,故拟了那道票。”
冯保不晓得张四维说这席话的目标,是表白皇上不信赖他呢,还是皇上还不风俗把他张四维当首辅对待。冯保感觉此中必有蹊跷,问道:
“见过两次,都是在元辅太岳先生的治丧期间,且都是内阁三位辅臣一同见的,所谈也仅只限于太岳先生的丧事,今后就没有召见过了。”
实在,闻天鹤说这番话也是用心想过的,固然都是好听的话,却没有一句靠实。现在听到冯保的恶谑,晓得他仍心存迷惑,这本是鬼哄鬼的事,真要说出个子午卯酉来,闻天鹤也没这本领,只得赔着谨慎对付:
“张先生一走,这丘祖殿,老夫只怕是常常要来了。”
冯保嗤地一声嘲笑,讥道:“你的谨慎谨慎,老夫是领教了的。”
“好人哪,菩萨保佑你们!”
“你是六科廊的?”
冯保问道:“你出掌内阁,拟的第一道票是甚么?”
“第一道票,”张四维蹙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俄然心有所悟,明白冯保今番前来发兵问罪的启事,便答道,“是关于潘晟入阁的事吧?”
闻天鹤不知冯保为何事抽签,但这么一大早跑来,必定事头儿不小,为了不让这位大施主绝望,闻天鹤脑瓜子一转,竟打起顿首贺道:
“小的服从。”
“这……”张四维一时语塞。
“十年前张居正从高拱手上接过宰辅台印,才不过两个月时候,就让人看到了万历新政的各种气象。何为万历新政?简朴言之就是一句话: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凤盘先生,你现在从张居帮手中接过宰辅之印,差未几也两个月了,你让人看到了甚么呢?现在恰与张居正在朝时环境相反,是君子道消,小人道长,这岂不令人痛心!”
“如何啦?”
“都是好签,闻道长,谁让你弄这些小把戏?”
一出西便门,冯保打起轿帘,但见淡蓝色天空显得非常高远,已经收割过的庄稼地仿佛还在喧闹的梦境当中,薄薄的烟氤满盈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茶褐色的麦茬上。偶尔瞥见三两只乌鸦伸着嘴巴,在土垄间谨慎谨慎地跳动着。它们并不是在寻食,而是在干崩崩的硬泥块上磨着嘴巴。俄然,它们扑动翅膀飞起来,本来是一头松了缰绳的驴儿惊扰了它们,只见这头驴儿穿过一片果园,踩着被冷风吹落的红叶与黄叶,豪情旷达地跑向空荡荡的郊野,被它的蹄子掀起的灰尘,在霞光的晖映下蔚为金雾。而洁干净净的天空上,俄然浮起大朵大朵的白云,看上去倒像是大堆大堆的积雪,在这辽远的安适与安好中,又见一个盲眼的老乞丐一只手拿着一个豁口的破碗,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木棍探路,正行动盘跚地向城里走去。听到冯保的大轿抬了过来,这老乞丐仓猝避到路边,冯保从轿窗里看到他衣衫褴褛,神态却很宁静,顿时动了怜悯之心,叮咛同来的张大受给老乞丐恩赐一点碎银,张大受从怀中取出一只二两的小银锭放在老乞丐的碗里。待到老乞丐弄清楚是如何一回事,轿队已经走远,老乞丐干涩的眼窝里噙着两泡热泪,扬起枯枝般的双手对着轿队留下的尘雾,大声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