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生姜还是老的辣!”王国光耷拉着脸,诚心肠劝道,“叔大,你千万不要上了他的骗局。”
张居正听了,回道:“老陈醋多酸哪,拌菜多放一点儿都难吃,当水喝,也只能是你山西人。”
“没想到你汝观兄的内心也有这类吃大户的思惟,”张居正虽是耻笑,却并无歹意,“不过,你要记着那句话,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记得,”王国光脸上肌肉痉挛了一下,如有所思地回道,“传闻那座钟馗庙年久失修,早就垮掉了。”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是不是这时候写下的?”
“实据已经有了。”
“叔大兄,听你这一说,咱倒是想通了。但是,措置这件事,牵涉的人太多。咱还要提示你,千万不要治好一只眼睛,又戳瞎另一只眼睛。”
不容他往下说,王国光伸手拦住了他,气咻咻地说道:“恰是这些得了一点儿好处的官员,六年来不避短长不计险阻,掖着脑袋跟着你披荆斩棘共创新政。吕调阳固然生性脆弱,但在大政方略上,向来都与你调和分歧,另有张四维,你叫他往东他毫不往西。六部堂官,个个都与你同心同德。再说辽东总兵李成梁,这位李大帅,同蓟州总兵戚继光成掎角之势拱卫京师。六年来边疆绥靖虏患绝迹,两位大帅功不成没。外人都道这两位大帅是你深为正视的军事奇才,你现在要拿李大帅开刀,要让统统跟随你的干臣良吏脸上无光,这岂不是自毁长城,做命令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吗!”
张居正点点头,脸上的神采显得痛苦。
“胡涂胡涂,这叫当局者迷,”王国光长叹一声,干脆捅穿了说,“叔大,想你上任之初,接下一个百孔千疮的烂摊子,再加上满朝都是高拱的翅膀,你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有人出来掣肘。从胡椒苏木折俸到京察,到厥后的驿递鼎新籽粒田征税等等,统统这些行动,固然主张是你拿的,但将它们付诸实施的是谁呢?不都是在辽东大捷中得了一点儿好处的这些官员吗?”
张居正回京一个多月,接连产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湖广武昌城门生肇事,每天都有急报传来。最后一份由陈瑞签发的藩台移文到阁,禀报已查封洪山书院,并言关在大牢里的何心隐,被一个突发疯症的死囚活活掐死。因何心隐是名闻天下的学者,他的行迹格外惹人存眷,先前被抓的动静传到都城,就有很多报酬他鸣不平,一些热中讲学的官员乃至给皇上写本子,要求湖广巡抚衙门放人。合法这些人铆足了劲儿四下活动时,俄然又传闻何心隐暴毙狱中,便都感觉此中有诈,要求调查事情本相。张居正将这件事强行压下,并压服万历天子颁下诏旨,一下子查禁了天下七十五座私立书院,并讲明这还只是第一批,剩下的书院,一概期限闭幕。而后有敢私创书院私行讲学者,果断严惩不贷。此令一出,天下言论哗然。但群情归群情,倒是没有谁有胆量敢公开违背,伸展了几十年屡禁不止的讲学之风终以何心隐之死而画上了一个悲惨的句号。这件事的首功固然是金学曾,但真正获得好处的倒是陈瑞。皇上查禁书院的诏旨公布不久,吏部的移文就到了武昌城抚台衙门,调陈瑞到京任礼部右侍郎。同时被升任的另有真定府知府钱普,他奉调进京,升任工部右侍郎之职。对这两人的升迁,一些官员很有腹诽,但慑于张居正的权势,倒是没有人敢公开群情。
“当事官员不假,”王国光进步嗓门儿减轻语气,提示说,“更首要的,这些人都是你的政友!”
王国光是细心人,听出话中有话,便道:“张四维是阁臣,用不着来凑趣我,他送这把紫沙壶来,纯粹出于乡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