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沉重地点点头,谭纶看着张居正眉内心蹙起的疙瘩,晓得他接受的压力,内心头憋着的那股子气不知不觉也就消了。此时,一个动机从他脑海里掠过,也不及考虑,就干脆讲了出来:
“这些武将,对文官向来是又恨又怕。常言道,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见文官若要贪墨,门路野得很。武官却不一样,除了极少数辕帅军门能够吃空额玩点猫腻,大多数将佐长年无银钱过手,想贪墨也没有机遇。就是疆场厮杀打了败仗,皇上封赏,大头也都被那些随军督战的文官拿走,而真正一刀一枪对阵叫杀的将士所得封赏少得不幸,这叫文官吃肉,武官喝汤。以是说,每月的月俸银,对于文官来讲不算甚么,对于武官倒是养家糊口的活命钱。此次苏木胡椒折俸,京师文武官员划一对待,叔大兄啊,咱俩关起门来发言,此举有些不当。”
天煞黑,冯保就从大内回到了位于崇文门之东的后井儿胡同私宅内。这宅子是他提督东厂第二年买下的,至今已十五个年初儿了,其间又强即将毗邻居家尽数买下,大兴土木扩建了三次,现在宏敞富丽,雕梁画栋,整齐楼阁,置身此中,真有天上人间之感。
冯保的赞美,换回的是徐爵的一罐子醋意,他欠身回道:
“啊?你咋如此对比?”
“自劾的折子你也不消上了,但那七位武臣必须听参,等待措置。”
却说这个胡自皋自从四个月前与徐爵牵上线后,一向为攀上这么个大背景沾沾自喜。特别是冯保当下属礼监掌印后,他更光荣这个“冷灶”烧得及时。这回他找了个公差机遇来京,目标就是为了登门拜见这位权势熏天的至公公。现在,他在外花厅里坐了差未几半个时候,一向不见冯保的影子,内心急得像猫爪子抓。固然徐爵打了包票说必然让冯保访问,但他仍心存疑虑。他对冯保见客打发的态度早有耳闻,本身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人家万一不念“旧情”来一个拒见如何办?正自胡思乱想,只听得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忙伸直脖子去看,只见徐爵领了一个年过半百一身富态的老公公出去,不消说,这必定就是冯保了,也不等先容,胡自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嘴中大声唱了一喏:
“若论春秋,老公公道好是我的父辈,只是卑职福薄,摊不上老公公如许的令尊大人。”
“安抚?”突然听到这两个字,张居正心头掠过不快,“如何安抚?”
说到这里,谭纶长叹一声,轻抚长髯,神采极其严峻。张居正悄悄地谛视着他,内心头俄然涌起一股酸楚,说道:
“咱已安抚了他们。”
一听这口气,胡自皋晓得认“寄父”是没门儿了,赶紧从面前的茶几上拿起一只花梨木的锦盒,恭恭敬敬递给冯保,说道:
“若真能如许,卑职求之不得。”
“无妨一试。”
“如何没干系,部属肇事,是堂官管束不严,咱已想好了,彻夜里写一份自劾折子,明天就送呈皇上。”
“是啊,小的也不清楚,胡主事的两片嘴唇,竟是蜂蜜浸出来的。”
“胡自皋,哪个胡自皋?”
“我,啊,卑、卑职想……”
冯保说着咯咯咯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竟有点喜好面前这个满脸谄笑的六品官了。胡自皋见风使舵,这时候俄然板了板脸,说道:
“六品官多大一点,你见见不就行了?”
“首辅与子理兄另有话要谈,要不,我临时躲避,等会儿再出去?”
“啊?”
“卑职只要坐上这个位子,统统都听老公公调派。”
“两淮盐运使是朝中第一肥缺,还是个四品衙门,你胡自皋真是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