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扯着嗓子道:“在松华院我有甚么好怕的!莫非夏家的家业是靠大哥一小我挣下来的吗?当初若没有我娘家拿钱,没有你跟着跑东跑西,夏家能有明天!?她倒好,整天摆神采给我们看!”
床上的杜氏又咳了两声,长长地叹口气。若不是她的身子如此不顶用,家里的顶梁柱又不在了,女儿的婚事何必拖到现在。
暮年杜老爷做过县里的推吏,养出的一双女儿知书达理,边幅也好,十里八乡的男人都争着来求娶。只不过杜氏的姐姐跟一名衙内好上了,硬是去给人当小妾。杜老爷拦不住,只能跟着她去了。
韩氏轻视地撇了撇嘴。甚么诸务繁忙, 不过是不肯放权罢了。
杜氏应好。一行人回到杜氏的住处,夏初岚看屋里的光芒暗,便叫思安去将窗边的竹幕卷起来。阳光照进屋里,顿时亮堂了很多。
“岚儿……”杜氏拿帕子掩着嘴,语重心长地说道,“那英国公世子的确是人中龙凤,凡人难比。可他若真将你当回事,如何能让府里的婆子那般热诚你?去高门里头做妾,还不如找户平凡人家做正妻。并非娘禁止你跟他在一起,但是一想到你那薄命的姨娘……”她摇了点头,没有说下去。
杨嬷嬷在床边坐下来,刚才母女俩在屋中的对话,她都闻声了。
“嗯,快去吧。”杜氏挥了挥手,目送儿子分开。他又长高了很多,背影垂垂有点像他父亲了。杜氏眼眶微红,夏初岚扶着她道:“娘,内里风大,归去吧。”
以是当时英国公府派人来接夏初岚去做妾,老夫人都松口了,夏柏盛和杜氏却如何都不肯。前车之鉴摆在那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捧在手内心养大的女儿去跳火坑?
杜氏倚在床头,眉眼秀美,如平湖秋月,只是面色惨白。
杜氏看了她一眼:“岚儿也是我的心头肉。不能因为我们需求她,就迟误她的毕生大事。你帮着留意些,如有差未几的人家不介怀当年的事,就奉告我。”
世人又坐着闲谈了一会儿, 便各自归去。韩氏特地留下来,在老夫人的跟前说道:“娘,三弟是不是对我们有定见?大郎媳妇第一天进门, 他也不来。”
“三女人现在掌家也是功德。夫人想想,老爷不在了,六公子年事尚小,若上面没有这个姐姐撑着,指不定二房那边如何欺负我们呢。”
杜氏的侍女思香拿着几支新摘的月季出去,烧掉柄,置胆瓶中,然后倒入水。接着从案上的青釉刻花三重香合里挑出一粒沉香丸,放进莲花香炉里的银片上,盖上炉盖。顶端的莲心小孔里袅袅升起烟来,如山穴之云,香气顿时在屋子里满盈。
老夫人没言语,扶着榻上的罗汉围屏缓缓坐下。
夏初岚也晓得,陆彦远要真的对原主有豪情,何至于这些年,不闻不问?想来他只是妄图美色,过后早就把那些山盟海誓给忘了。夏初岚犯不着惦记这么一个渣男,更别提对方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罢了。
杜氏望着女儿娇美的容颜,想着她小小年纪,就要里里外外埠筹划,不由搭着她的手腕说道:“都怪为娘的没有效,让你这般辛苦。岚儿,听娘一句劝,还是寻个好人家嫁了,别担忧我跟你弟弟……咳咳咳。”
如果畴前,她必定不该的。但现在三丫头坏了名声,能找到像韩家如许的也算不错了。
夏初岚低头来回翻舀着碗里的汤药,悄悄吹气,没有回声。
“你可小点声!”夏柏茂站在老婆身边,好言好语地劝道,“岚儿现在主张大,婚事岂是你能筹措的?娘都没法做主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夏柏茂拍着她的背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可岚儿的确比我强,短短几年就让夏家变成了绍兴的首富。你别忘了,大哥从小就带她出海见地,又请最好的先生教她,是当个男孩来养的。再说了,都是一家人,你非得争是非干甚么?娘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