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眼角微抬，瞥了我一眼，将笔放归去，淡淡道：“收起来罢。”
室内只要我们两人时，母亲便敛了笑看我，我来时早已考虑字句，这时却不知如何开口，母亲并不催促，自缓缓坐下，自小几上端起一杯冰镇樱桃浆，啜饮了数口，我才盘算主张，开口道：“阿兄…臣是指太子…前日携臣出宫，去了南市。”偷眼看母亲时，却见她只顾着饮水，并未曾用心看我，只得持续道：“南市有很多流民，太子以钱赎买，将他们送入寺庙安设。等出来时，又提及比年用兵，关中又起灾异，恐怕国用不敷，想要上书奏停修建上阳宫，并叮咛臣在贤人、陛上面前陈述所见之流民气象，冀得贤人、陛下首肯。”
</script>我下定了决计，向母亲坦白李晟带我出去之事。到了这境地，母亲与李晟已是势不两立了。
团儿这话倒是说得标致，将我和母亲一体都夸了出来，却不想我一贯疏懒，虽自幼从宫教博士和侍书们学楷书、篆书与飞白，到现在却只要楷书还勉强能看，篆书与飞白是全不要想的，母亲本日临的恰是篆书，我连认都不认得，评价又从何而起？母亲亦深知此事，以是写完一笔，抬眼向我一笑，如果平常，我必然要对她翣翣眼，或是谑弄团儿一番，本日因心中有事，却只拱手道：“儿才疏学浅，不识母亲所临为何帖。”
团儿笑道：“多谢上官秀士提示。”谨慎揭起卷轴，恭恭敬敬地退出去。婉儿便将笔墨等物摆好，对母亲一躬身，退出殿外。
母亲一怔，拍了拍我的手，浅笑道：“兕子也永久是阿娘的兕子。”
我抬眼看她，发明她问这话时目光固然落在我身上，却并没有在看我。分歧于李晟和李睿，我自出世便被她带在身边，亲手顾问，正如她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普通，我对她的情感也分外敏感。现在她的面上虽没有任何愤怒或是绝望的神采，嘴角反而微微翘着，像是在浅笑普通，可我却清楚感到她是失落的。我晓得这类失落来源于那边。得知韦欢善射时，我也曾有过这类失落。
我两腿已经发软，身子倏然摇摆了一下，母亲一把扶住我，让我缓缓坐在地上，一面解去我穿得整整齐齐的公主常服，抚着我的背替我顺气很久，才悄悄道：“兕子怕阿娘么？”
团儿、婉儿两个便都去收卷轴，团儿先抢到，婉儿瞥她道：“韦姐姐谨慎些，墨迹未干，别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