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绍笑道:“恰是饮春时节,怎好不喝酒?”一面便来让我,连我的伴读和乳母们也纷繁笑道:“春日喝几杯不碍的。”我便筹算使出蒙混之计,拿杯子在手上,却不便喝,谁知独孤绍等酒倒完,一手执杯,便祝起春来,我只得也浅浅抿了一口,幸亏这酒酒味倒不甚浓,且入口又极甜美,略品一口倒也不碍。
那酒盛在瓶中还看不见,等倒出来,在夜光杯里深红一片,才知是葡萄酒,我忙道:“我不善饮,替我上些茶汤,或是冰饮都好。”
几个伴读见我暴露惊奇之色,也纷繁将李子剥开,继而都变了神采,连崔顺德也把手里的李子拿给她姐姐看,又附在她耳边悄悄说着甚么。
独孤绍倒也没甚么表示,自安闲在地引我们沿洛水而下,行了约有半里,才见有一处搭起了棚障,内里候着数十名主子差役,等我们上马,便各自牵马走开,又有胡服高履的侍女们候在棚障的入口,手上捏着剪得极精美的金红彩花,待我们颠末,便一一贯我们头上簪上,等我们退席,又端上盘子,奉上鲜果。
这个新年还是如以往一样欢乐平和。长安的水灾和边地残虐的吐蕃人并未影响到朝中人们玩耍的表情,父亲和母亲倒是为了这些略减少了炊事,却还是连日宴请群臣宗室,颁赐百姓酒肉。宗亲贵戚间的请宴之风却较往年更胜,酒菜自元日至人日、中元、晦日,再至立春,几未有歇。我乐得借着这些事来忘怀对韦欢的那点谨慎思,凡有聘请,必定赴宴。父亲母亲因我年纪渐长,也并不拘束。
都是十来岁的女儿家,喝这甜美果酒,都很喜好,独崔明德拈了一枚李子,投在杯子里,举来一看,那颗李子泡在内里,倒似一颗宝石普通,看着很讨喜。崔明德举着酒杯自顾自品啜,我看得猎奇,也投了一颗李子在内里,略一咀嚼,但觉甜中微酸,倒比方才还好喝了些,便对崔明德一笑,道:“这喝酒的体例我从未见过,是你想出来的么?”
独孤绍打马过来,向我身后一看,笑道:“二娘不知,现在恰是繁忙时节,很多人赶了这头去那头的,忙得连人影也不见,约的午后,能在申初到,便是谢天谢地了,哪承想还早了一个时候,如何不是守时呢!”
畴前我偏疼单独出门,便是不得不带从人时,也只带靠近的几个,近几月却喜好起浩大的场面来,出宫时不但要摆齐备副仪仗,还要叫我那些伴读们一起,并连她们的侍从也铺陈开,而一旦落空了如许几百人前呼后拥的场面庇护,便感觉本身像是一条赤条条被呈在案板上的待宰游鱼普通孤傲无助。
独孤绍见了我便拱手笑道:“想不到二娘如许守时,我还觉得要再等一会呢。”
崔明德方才还在向我讲说洛水的典故,大师一起有说有笑,一眨眼间却又闭了嘴,只顾着昂首四周找燕子了。
我听她语气,不觉也跟着向后一看,却见右边掉队半个马身的位置上恰是崔明德,心有所悟,笑而不语。
独孤绍笑道:“就是酸的,才好配这春饮。”说着拍鼓掌,便又有一对高帽侍女鱼贯而来,每人手里都托着一瓶酒和一只夜光杯。
崔明德低头轻啜一口,道:“这不是我的体例。”我还等她说是谁,她却将杯子举到面前,右手大拇指用力,将杯子来回缓缓转一遍,仿佛已沉浸在这夜光杯的美色中普通,竟不开口再说。
立春之日,旨意只赐彩花,不设宫宴,独孤绍便早早地作了一东,请我们去洛水之滨赏春。她是高门贵女,我本觉得这宴该是华堂满座,便戴春胜、佩琅珰,盛装丽服地携众而去,谁知到了会晤的处所,只见独孤绍、独孤敏二人接出来,独孤绍头戴着尖顶浑脱,穿一身五彩窄袖短襟胡服,围着金腰带、玉带钩,佩金鞘短剑,蹬云锦翘头履,手提着一条七彩绳结小马鞭,身下是一匹纯黑骏马。这马身健腿长,满身乌黑,只要眉尖、左前蹄、右后蹄三处有一绺乌黑的毛,虽非天马,却也一望便知宝贵。独孤敏与独孤绍的打扮并无二致,只衣服是赤金色,她骑着一匹红色骏马,一手托腮,一面望着洛水发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