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忽地将花又扯下去,顺手扔在地上,道:“朕却感觉不好。”
自家宴以后,我一向密切探听武敏之的意向。本觉得母亲既已明旨叫他出宗,必然顿时就要下旨升武承嗣、武三思的官了,不然十余今后母亲寿辰时一定赶得及制作武承嗣、武三思的朝服。谁知母亲家宴以后又不急了,每日里不是同父亲游园赏春,便是停止大大小小的宫宴,又连续将武承嗣和武三思召进宫见了几次,赐了些财贿——这些犒赏没有一次超越五十段的,武承嗣两个却如得了大宠嬖一样,谢恩表章如流水般送入宫中,母亲不耐烦看,常叫了我去念,武三思的文采很有可看之处,武承嗣的却差得远了,母亲听他的表章,偶然会蹙眉对我扬扬下巴,我初时不懂,还是听婉儿道“烦公主以墨点此句”,方了然母亲的意义,便以墨将不好的词句点出来,最后叫内侍们收了,发还去让武承嗣重写。
母亲道:“你能猜到前面,已是不错了,只是年纪小,又生于繁华,不知这世上民气——他们在边地贫寒惯了,突然回京授官,又是外戚,恐怕一时对劲失色,反倒丢了外祖家的脸面,以是要多耗他们些时候,他们既知我要用他们,却迟迟不见旨意,心中惶恐巴望,必定几次揣摩我的意义,战战兢兢,不敢胡来,等得了官职,也必会珍惜,不敢以贵戚自大于同侪。别的,本日再下旨,明日观他们的穿戴打扮朝服,亦可知其为人处世。”
我吓了一跳,吞吞吐吐道:“邱神勣递上来的每一条罪恶都足以将她们弃市了,戋戋盗窃,不至于此罢?”
我见母亲发怒,忙要跪地,被母亲一瞪,又站住了,挽着她的手臂道:“阿娘息怒,阿娘所说确有其事,但是国之律法,总在究其行,而究非其心,现在她们只是盗窃,便当以盗窃的罪恶论,或杖,或徒,或流,只按律令办便是,何必又大事连累呢?我传闻邱神勣连天井中打扫枯叶的寺人都抓了,大明宫中我的侍人几近拿了六成,儿感觉…未免酷烈过了。”
如是三五次,武承嗣奉上来的表章再无甚大疏漏之处,母亲才命令叫武承嗣袭爵做了周国公,迁尚衣奉御,武三思则做了尚书奉御,无爵,于时已是仲春己亥,次日便是母亲寿辰了。
母亲悄悄一笑,携我手向前走了几步,瞥见前面一棵大树,还只发了一半的芽,身上一块黄一块青的,很有几分丑恶。那把守花圃的内侍见母亲盯着这棵树看,满头是汗地解释:“小人这便叫人换了。”
她身后的人纷繁凑趣道:“公主所言极是,娘子圣德动天。”
我想了一想,道:“为了怕他们不平管束?”
我道:“他们是阿娘的主子,本该如此。”连我也为了韦欢拍起母亲的马屁,还能说甚么呢?不过这些人睁眼说瞎话的才气也实在让我佩服,我自问是决计做不到这一步的。
母亲赞成地看了我一眼,我道:“若说是前面那条,我同上官秀士多学学,许是还能想到,前面那点,倒是不管如何也想不到的,阿娘圣明烛照,兕子虽是阿娘的亲生女儿,却连阿娘的万中之一也学不到。”
母亲迩来不知为何,更加喜好考我,闻言又问:“你想一想再答。”
我有些羞惭隧道:“兕子笨拙,请阿娘见教。”
母亲嘲笑道:“客岁你不过斥了阿杨一句,她便耍性子告病,你亲往掖庭,她却待你不敬,需求朕亲下旨意,才肯归去,只这一条,便够她寸磔了!邱神勣不过判个斩首,实在已是便宜了她,你却还要替她讳饰讨情。朕把卷宗给你,便是存了要看你如何措置的心,没想到你倒一心只想着如何欺瞒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