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澜将他的靴子放在他面前:“鞋还给你。”
望着少年矗立薄弱的背影,杜之仙轻声感喟。他喃喃说道:“心太软,人太善。还是一枚不受掌控的棋。用,还是不消?”
林一川不由大喜。
后院竹林环抱,一溪注入水池又蜿蜒流走。塘中初荷正自绽放,或红或粉或白,亭亭玉立,暗香模糊。
“林一川救父心切。二十万两对林家来讲九牛一毛。以师父之能,不是难事。”穆澜又拍了一记马屁。
穆澜趿着林一川的靴子笑嘻嘻地踏上平台,见面就一阵狠夸:“师父就是师父。筹算策画账的姿式比美人操琴还文雅。净手焚香,凭湖依荷,算盘声如珠玉落盘。晓得算盘能拨出琴弦的美好感受,我打赌都城青楼中的女人们晓得了,选花魁时定会边筹算盘边唱歌,死压操琴的人一头。”
如果他晓得穆澜发起让本身去洗猪圈,他毫不会夸穆澜半个字的好。
杜之仙正坐在平台上筹算盘记账。
“我和你说话呢!”穆澜不满地说道。
师父都不肯叫了,内心始终因为茗烟存了芥蒂。穆澜不昂首,杜之仙也听出他话语里的调侃之意。是为了权吗?不,他若恋权,当初就不会弃官归隐。
穆澜内心出现一丝奇特而熟谙的感受。茗烟点茶,幻出了一朵怒放的牡丹。比起师父方寸茶盏中点出的一树花开,技艺差得甚远。她说,曾向一名远房姑姑学过几月点茶技术。莫非她的姑姑是师父旧识?
穆澜细细说着明天的经历,又为茗烟感喟了一回。
穆澜看着不忍,伸脱手悄悄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烦恼地说道:“您别活力。还不晓得我这张嘴?我晓得师父不是那等妄图权势之人。不该冲您撒气。我就是特别不幸那女人……药酒快喝完了吧?南下时从山中采了些药材,娘又酿了酒,转头我给您送来。”
“我借你的马用用。”穆澜不等林一川承诺,翻身上了马。
“那不就结了?”穆澜端起茶一饮而尽,正色道,“师父,东厂可爱,锦衣卫也不是善类。吏治废弛,狗官各处。我不晓得你为何一心针对东厂。但穆澜所杀之人,皆有可杀之理。并不悔怨。将来如再赶上那些牲口,我也照杀不误。”
杜之仙睃了眼他脚上那双较着长了一截的靴子,眼里浮起了笑意,嘴里斥道:“也不嫌走路难受。”
老头儿身虽归隐,心惜百姓。病得要死不活的,都舍不得死。瞧着真是不幸。
一方竹制的平台直伸到了水池中心。四周荷叶簇拥,矮几上蟠龙鎏金香炉中,一缕香冉冉飘浮。
林一川昂着头:“你管我如何穿。杜先生如何说?”
“师父畴前在朝为官时,可与姑苏虎丘蒋家熟悉?”
杜之仙想着那景象,忍俊不由:“你呀……你这趟讨了多少银子?”
他说动杜之仙了?这小子固然可爱,又贪财,人还是不错的。林一川冲动了。
“大门敞着,还要先生亲身来请你么?”
被别人穿过的鞋,他才不会再穿。
穆澜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林一川脚上绑得乱七八糟的草鞋,乐坏了:“林至公子,你连草鞋都不会穿啊?”
穆澜笑嘻嘻地伸手:“分赃!给我五万八千两,我就当为我娘攒的养老钱。”
换了鞋,穆澜将林一川的靴子放在中间,另有点不舍得:“脚下像踩着两枚大元宝,走路飘飘然舒畅极了。”
穆澜低下了头,转动动手里的茶盏,内心仍为茗烟挽惜:“先生,东厂是天子设的。没有了东厂,另有锦衣卫。你别奉告我,这局棋的终究目标是为了杀天子,另立新朝明君,享从龙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