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信鸥换了枣红绣云龙圆领戛撒,腰间束着白玉带。乌黑的头发用根青玉簪束了,戴了顶沙帽。团脸上挂着风俗性的驯良笑容,多了一重不怒自威的气度。
凝花楼已经敏捷卖给了城北修家。林老爷子清楚,东厂在凝花楼死了个大档头,不会等闲放过。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朴大档头死在凝花楼,是刺客所为。毕竟是死在林家地界,林家会出笔抚恤。”
林家的南北十六行除了漕运,还供着内廷所需的丝绸茶叶瓷器。买卖做得大,年年分给朝中官员和锦衣卫的红利也很多。现在东厂也想来分杯羹。
可惜谭公公瞧不上这两成利。梁信鸥摇了点头道:“林老爷子这笔账算得不对。梁某无妨直言。东厂要四成。”
他感喟道:“杜之仙恰是为诊治老夫才耗尽精力,病情转重而逝。可惜,老夫也只多挣回几年寿命。实在对不住他。大人的来意,老夫不能揣着明白装胡涂。林家的买卖能做得顺畅,全仰仗着大人们照拂。大人既然来了,林家不会让大人白手而回。和蔼生财方为上道。林家每年抽出两成利贡献督主。”
林老爷子神采大变:“梁大人,林家固然是扬州首富。看似有着几辈人用不完的银钱。但年年亏蚀做买卖,纵有金山银海,也撑不了几年。”
两棵大银杏脆黄的叶落在青砖空中,如同铺就的点点碎金。
“老夫身材不适,恕不作陪了。”林大老爷暴露倔强的姿势,筹算送客。
梁信鸥提到了存亡,这是在威胁。林家给了别家好处,能不贡献东厂?林大老爷的账在内心过了一遍又一遍,早就拿定了主张。
“老爷子养病要紧。至公子领受南北十六行,将来打交道的时候尚多,请来见见吧。”
酒菜以极快的速率摆在了银杏树下。菜品皆是鲁地名菜。
面前这两尾背覆红色大鳞的鱼叫过背金龙。生于南洋,极其贵重。是林家的镇宅之宝,养了六七十年,长到了三尺。
非论是他惧了梁信鸥,还是东厂用了手腕停滞了他的到来。都申明一件事情。锦衣卫此时不会和东厂倔强对抗。
两人分坐于摆布。院中并无别人。
林大老爷不动声色地叮咛下去。
梁信鸥浅笑道:“既是一家人,东厂不会让林家受委曲。”他的语气格外轻视,带着丝丝傲意,“就算是锦衣卫那位镇抚司,见着督主,也是极尊敬的。”
东厂短长,锦衣卫也不是茹素的。林家本想摆布逢源,夹缝里求生。东厂却不肯。想要独吞。既然如许,林家就没甚么好说的了。
他很有兴趣地看着浅池净水中两尾游弋的金色大鱼。光照在鱼身分歧角度时,每一鳞片分外清楚光鲜,色彩浓淡不一的变幻着。鱼游动的姿势极其文雅。鱼尾无声破水,闪现出一种文静之美。
林大老爷的心顿时一紧。东厂死了个大档头,梁信鸥抓住此事硬要拿林一川归去鞠问。林家有力禁止。他昂首看了眼天气。中午的阳光透过枝桠晖映下来。扬州那位锦衣卫千总没有呈现。
“梁某是粗人。北地寒洌尚不能弱了心智,又何畏这江南柔风?倒是老爷子大病初愈。这院中风景虽好,本官也担忧让您受寒着凉,病情几次可就坏了。杜之仙已经死了,再无人能妙手回春。”梁信鸥毫不逞强,语意双关。
席上语笑欢颜。言语中的威胁与针锋相对在这各处秋阳中融得干清干净。
东厂要吞了锦衣卫的两成利,林家对锦衣卫如何交代?林大老爷乌黑的长眉不受节制地抖了抖,神采丢脸之极:“梁大人这是能人所难!”
“梁某见过至公子。江南水好,出了公子这般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可惜……”林一川是老来得子。林大老爷膝下就这么一根独苗。他活不了几年。儿子却才十八。家中另有一个对家业虎视眈眈的二老爷。梁信鸥信赖,林大老爷很快就会做出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