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九色的泪水持续在飞,镇墓兽秦北洋却已哭不出眼泪。
军队烧毁的营帐当中,爬起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跌跌撞撞地走来,踩过不计其数的尸身,肩头占有一只玄色老猫。
“地宫!齐远山已突入小皇子的地宫和金井了!”半晌前,安娜是被齐远山的军队押送出来的,她的嘴唇皮再度发紫,“我还看到了一小我与一个兽。”
镇墓兽九色吐出琉璃火球,照亮她的面孔。秦九色先是惊奇,接着欢畅地喊:“妈!”
十七岁的秦九色摸不着脑筋:“妈,你要归去那里?”
她断念了。
她看到了秦北洋。
秦北洋再也抱不住九色了,它再也不是当年的小镇墓兽,不是红色鬃毛的獒犬模样。这只变得丑恶的大怪物,反过来抱住已成为镇墓兽的仆人。
她还是他的老婆,他还是她的丈夫,渡尽劫波,统统都变了,统统也都没变。
镇墓兽秦北洋认出了这两行泪水,认出了这双琉璃色眼睛,认出了红色鬃毛与覆盖满身的鳞甲,认出了这尊已经长成大怪物的小镇墓兽。
“九色……”
阿幽淡然豁达的答复,反而让心中各种放不下的欧阳安娜,有了些许自惭形秽。
“过眼云烟……”
此时现在,阿幽已规复成少女的音色,仍然是嘤嘤的让人没法顺从。但她的容颜已难以辩白春秋,或许二十岁,或许三十岁,或许已活了一千年,或许回到了十五岁。
该来的人都来了,不该来的人也来了。
“人是阿海,兽是十角七头。”
复仇之夜。
她认出了阿幽,这个已经介于人与妖之间的女子。
“爹……”
它回家了。
“嗯……过眼云烟……阿幽mm,我们还是好姐妹,统统统统,都是过眼云烟……”
哀莫大于心死,阿幽的哀思尚不止于此。
这一刻,镇墓兽秦北洋,终究真正地醒了。
安娜转头看了一眼唐朝大墓,月光下的歪脖子大槐树,墓道口正敞开着。
她是欧阳安娜,她在白鹿原等候了整整五年,她看到了他。
本来想要安抚阿幽的安娜,反而被阿幽狠狠安抚了一顿。欧阳安娜伏在阿幽肩头,竟然痛哭一场。阿幽抚摩着她的后背,双目仍然直视火线,她的视野超出镇墓兽九色,超出少女九色,也超着名侦察叶克难,最后撞在另一双男人的眼睛上,撞得粉身碎骨,撞得泪眼昏黄。
镇墓兽九色已经嗅到了唐朝小皇子棺椁的气味。这头大怪物的双眼收回琉璃色光芒,第一个突入最熟谙的墓道,这是它在外流落了二十年后的第二次回家。
成为镇墓兽今后,秦北洋的说话才气大为退化,几近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更善于用心灵说话跟人交换,就像畴昔的九色。心有千言万语,却只提炼成一句话――
秦北洋吐出含糊的两个字,嗓音沙哑得像片磨砂,仿佛每个音节都迸发着火星。
“安娜姐姐。”
严格来讲,九色与秦北洋,成为了一样的“生命体镇墓兽”,只不过一个是活着的当代人,一个是活着的上古神鹿。
阿幽摸着腰间的象牙柄匕首,她要去地宫深处,她要去金井之下,她要去封印之门,她要向阿海复仇。
叶克难倒吸一口寒气:“甚么人?甚么兽?”
小女人秦九色与都城名侦察叶克难相互搀扶着站立,无声地谛视着秦北洋与镇墓兽九色――从这一刻起,秦北洋不再是九色的仆人,而是最敬爱的火伴。
秦九色悄悄呼喊他。秦北洋的目光变得和顺,不再是几分钟前的杀人机器。他伸出钢铁手指,抚摩女儿的一对小辫子,又对叶克难双手抱拳请安。
但他已不再是凡人,他成为了一尊镇墓兽,他和她之间的边界,已从一道鸿沟变成星斗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