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那里晓得老爷一颗心提溜到嗓子眼,恐怕陪王伴驾一个不慎,宦途不保还是轻的,怕只怕要人头落地。伊尽管坐在罗汉床上,一双眼如何也舍不得分开面前的这一盘黄金。
皇上沉吟。
江公公见皇上并未采纳他的话,持续大胆进言道:“再过一个月,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辰,皇上应尽早回京才是。”
在此期间,季怀礼于府衙内陪王伴驾。
皇上瞥了他一眼,“江公公但讲无妨。”
叶氏欲喷薄而出的话,悉数咽了归去,立即接过方剂,领着身边得力的丫环婆子,仓促往府库去了。
江公公谨慎翼翼地将雨过天青瓷的茶盏奉到皇上跟前,皇上接过茶盏,一触手,只感觉冰冷之极,手内心的潮热顿时便褪了几分。待喝下肚去,酸爽芬馥,甜美津润,沁民气脾,教人通身高低暑意顿消。
季大人俄然有了主张,取出收在夫人妆匣内的酸梅汤方剂,狠狠地亲了一口,随后出了府衙后堂,叫了管事来。
季大人如何敢坐?只微微沾了圆凳一角。
“把这方剂交到夫人开的酒楼大厨手里,奉告酒楼管事的,这乃是御品的酸梅汤,陛下喝了都赞不断口。”
换来潘孀妇好几个香吻。
江公公忙上前一步,双手接过了托盘,放在一旁桌上。另取了小盅,拿屋里茶壶中的水细细涮了,泼在茶盘里,这才倒出一小盅酸梅汤来,先尝了一口,咂咂味道,稍待半晌,见并无不适之感,这才对皇上道:“陛下,这酸梅汤酸甜适口,倒很有些风味。陛下您且尝尝看,开开胃。”
季怀礼一见,忙起家拱手:“臣请陛下移驾松江府衙……”
季大人躬身双手端着托盘,恭恭敬敬地进到屋内,将托盘举过甚顶:“臣听闻陛下克日胃口欠佳,不思茶饭,心下惶恐。思及臣的夫人做得一手适口的酸汤子,臣大胆命夫人做得了,进于陛下。”
方剂寻来了,季知府却不敢贸冒然就这么做出来进给皇上。先请治下最擅调度的大夫来,将酸梅汤的方剂于他过目。老大夫将仍然誊抄过的方剂细细看了一遍,不由得抖了抖手中的玉版宣纸,“大人从那里得来的方剂?这方剂老夫也是闻所未闻。酸梅汤里乌梅山查甘草冰糖是常有的,这枸杞刺玫果儿倒是从未见过。这枸杞,神农本草经上记录,乃是补肾生精养肝明目之物,常食令人长命,与乌梅等相得益彰。”
矮瘦子一见,忙长进步言:“皇上,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季夫人想着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待皇上去云间九峰览胜返来,由新任闽浙总兵鲁世钦调派护送皇上回京的卫所精兵亦已到来。
“臣在西林禅师内偶见陛下天颜,这才惊觉陛下微服驾临松江。其间鱼龙稠浊,臣担忧陛下,还请陛下移驾府衙。”
管事接过方剂,谨慎翼翼地收在怀里。出了府衙,却并未直接去夫人开的酒楼,而是先去了自家相好,卖酒娘子潘孀妇的家中,献宝似地将玉版宣上抄着的方剂取出来,给相好的看。
潘孀妇接过方剂,取过纸笔细细抄得了,将之还给管事。
季大人这才放下心来,将方剂从速收回来,亲身交到夫人叶氏手里,“从速到府库里,按着方剂,取最好的来,夫人辛苦些,亲身盯着厨房做出来!”
季大人赶紧双膝跪倒在地,叩首谢恩:“臣季怀礼谢主隆恩,吾皇万岁!千万岁!”
等熬得了酸梅汤,以冰镇着,盛在雨过天青色的汤盏内,送到暂做天子行宫的官署。
松江的蒲月梅雨连连,皇上初时另故意吟诗作画,着季知府取了月望诗会那日文人学子的诗来,细细批评一番。但是不消两日,皇上便感觉湿热难当,不思茶饭,整小我都恹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