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妈妈摇点头，“夫人正睡得沉。”又问：“甚么事？”
曹氏浅浅一笑，“之前祖母活着的时候说，女子十岁缠足，一缠就是一辈子，这痛苦也是一辈子。我是吃过缠足的苦的，也尝过这此中的不便滋味。是以一向私内心，不想让珍姐儿再受一遍我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向来也就未曾对她提起过。”
“只是这不过是我做娘亲的私心罢了，总要问过珍姐儿才好。不缠足，到底是一时适意，只怕将来要影响珍儿说婆家……”
曹氏房里，汤妈妈扶曹氏躺下，替她盖上缎被，将她枕边的针线笸箩拿开，放在一边的夜壶箱上头。
汤伯“诶”了一声，用力一推，鸡公车便在光滑的青石条路上咕噜噜前行。
亦珍回到家里，等不及洗漱换衣，便拎着裙角，奔进母亲屋里。
“妈妈，汤伯，我到英姐儿家小叙，晚餐前便返来。”
“出去罢。”里头亦珍应道。
若不是为了将女儿亦珍扶养长大，觅得夫君，她也不会苦苦支撑到现在。
汤妈妈本身倒并未曾缠足，一是因为幼时家道贫困，并不讲究这个，二是厥后卖身进了曹府做丫环，要干活服侍夫人蜜斯，店主哪耐烦要个裹着小脚行动不便的？
汤妈妈躬身从屋里退出来，在外间的矮脚榻上半坐半躺，眯眼打盹。
现在听曹氏提起珍姐儿的脚，汤妈妈轻声问：“夫人的意义是――”
竟滚滚不断背起女论语来。
汤妈妈只好背过身去，撩起衣摆，抹了抹眼睛，这才转过身来，将曹氏的被仔细细掖好，“夫人等了蜜斯一上午，现在蜜斯返来了，您能够好好睡一歇歇了。”
汤妈妈点点头，夫人自裹了脚，略微立得辰光久些便吃不消，路都走不远。今后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做起了大师闺秀。当年自京里一起到松江来，夫人受的苦，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晚间在堆栈投宿，关上门，将裹脚布渐渐地一层层解开来，全部脚酸疼肿胀，碰一碰都钻心似地疼。
汤伯见本身家的来了，问：“没吵醒夫人罢？”
等进了屋，瞥见亦珍汗津津地坐在曹氏榻旁，胖墩墩的汤妈妈拍了一把大腿，“唉哟我的蜜斯啊，妈妈年纪大了，实在是跑不动了。”
汤妈妈一愣。
亦珍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汤妈妈，呵呵笑，“晓得了，下次跑慢些。”
汤妈妈眯了一会儿，忽听得外院“嘀铃铃”两声清脆铃响，忙下了矮榻，先绕进阁房，见曹氏仍睡着，这才小跑着从内院出来，过了垂花门，来到外院。
亦珍跑进屋里，凌晨梳得齐划一整的头已经有些疏松下来，被脖颈上的汗沾湿，一缕一缕的，白净的面庞这时晒得红十足的，煞是敬爱。
那穿松绿色滚边长袖短衣，一条鸭卵青长裙，梳着双髻的小丫头瞥见汤妈妈来了，把手里攥着的一把香瓜子壳往手帕里一兜，站起家来，矮身一福，口齿清楚聪明地说道：“汤妈妈，我家蜜斯着我过来，请你家蜜斯过府一叙。”
“我晓得了。烦请汤妈妈先去回了那丫头，说我过会儿就来。”亦珍对早前汤妈妈背女论语的事犹不足悸，这会儿仍一派斯文，慢悠悠道。
曹氏既想让珍姐儿安闲欢愉，又怕将来珍姐被婆家嫌弃，不是不难堪的。
亦珍跑到母亲床前，高兴地对曹氏说道：“娘亲，你猜，我们本日挣了多少银钱？”
跑慢些？汤妈妈弹眼，转而正色道：“蜜斯，凡为女子，先学立品。立品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转头，语莫掀唇，行不摆裙……”
曹氏摆摆手，“妈妈不必安抚我，我本身的身材……本身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