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劈面的一品总兵扈尔汉嚷道:“毛文龙,前次让这小子捡了便宜,夺了镇江去,他还想上天了不成?”
十三岁之前,范文程从未去过赫图阿拉。那边名义上虽是明朝册封的建州卫,但人尽皆知,那边是胡人的地界。汉人不能去,胡人也不能来。在父亲口中,胡人是残暴和蛮夷的代名词。很长一段时候里,他也是如许觉得的,直到他师从龚先生的那一日起。
只如果人,便会有缺点,就连天子也不例外。
龚先生如有所思,“如此灿烂,范家不过三代,怎就沦落至这步地步了?”
当时范文程并不明白,先生为何会感慨这最末一句。时龚先生门下,有辽东各路世袭名将的后嗣,皆是非富即贵,范氏一族虽为名仕以后,曾祖范鏓曾兵任兵部侍郎,举家从客籍江西迁来沈阳,最后因伉直忤严嵩而离职。祖父为批示同知,得辽东总兵李成梁关照,到了父辈,已是门庭萧瑟。比起门下其他络绎不断的拜师授业者,显得毫不起眼。当时有一弟子,乃是宁了望族以后,名叫做祖大寿。祖氏一族,自宣德年间便世袭宁远卫军职,到了万积年间,已是宁远镇守宁远的援剿总兵官,跟从李成梁,任辽东副总兵官。
他确切是不明白,因为二十多年来,除了忧心天下,想着担当家业、灿烂范氏门楣外,他别无他想。他想不明白,为何人间情爱令人受尽折磨,却还是有人求之不得,思之如狂。也想不明白,这个他曾经敬慕的至好,这个聪明过人,夺目精干的金国四贝勒,也会沦亡此中,没法自拔。
范文程生在沈阳卫的文官屯,以是他天生下来的任务,就是做个秀才。明朝重文轻武,在辽东也不例外。偶然候他也常常跟同门感慨,“我们祖上出了名臣范文正公,出了宰相,出了兵部侍郎……真但愿有朝一日,我也能入宗祠,灿烂我范氏门楣。”
“这个毛文龙,原家在江南,驻守辽阳时,娶了一妾文氏,得一子名作毛承斗。当日我大金征辽阳时,听闻其妾文氏死于战乱,毛承斗被其部下救出,捡回一命。此事令他耿耿于怀,才处心积虑想要反咬一口,偷袭了镇江。”
“嘉靖年间,大同五堡兵变,乱军引鞑靼游骑至居庸关,曾祖直言不讳,急奏先皇,便被宰相严嵩给诬告,欺君罔上,肴乱国事,至此式微。”
“汗王,费英东他——快不可了!”
范文程自发超越,没有再说下去。
汗王诘问道:“佟将有何观点?”
汗王将那谍报撂在一旁,“我觉得在萨尔浒杀了那杜松、马林,明朝再没有甚么能打的虎将了。没想到这辽地,人才倒真是很多!”
这个祖大寿,清楚是一副习武的体格,大字不识几个。或许是家中成心让他充分些为人处世之道,才带到了龚先生门下。常常先生聊及时势,祖大寿便说:“辽东外犯不竭,弃笔从戎,才是正路。”
一等总兵费英东,是汗王的左膀右臂,如此失态是情有可原的。范文程想着,这是他在金国从仕的第二年了,今非昔比,两年前的沈阳还是大明的沈阳,现在那边早就成了金国的地盘。万幸的是,四贝勒帮他将范氏故居给保存了下来,没有让女真族人给侵犯了去。现在偶尔闲暇时,他还是会归去看看,只是单身一人。大哥有好几次都想跟他一同去,只是病得重时,连床都下不了。
佟养性一贯动静通达,又别故意机,汗王对他也是信赖有佳的。范文程没有吭声,比起佟养性这个二等总兵,他只是个学士参谋罢了。
“辽东只要二人可惧,一是李成梁,二是熊廷弼。熊廷弼现在有王化贞压抑着,然李成梁虽死,但他生前的余部现在皆身处辽地要职,实在不容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