谊高矜厄且怜贫,三百朱提贱似尘。
陈雷义重逾胶漆,管鲍贫交托死生。
施公对主僧说道:“带来修殿的银子,别有急用挪去,来日奉补。”主僧道:“迟一日无妨事。”施济回家,将此事述与严氏晓得。严氏亦不觉得怪。次日另凑银三百两,差人送去水月观音殿完了愿心。
却说桑枣园中有银杏一棵,大数十围,相传有“福德五圣之神”栖止其上。
过了数日,桂生备了四个盒子,不过是时新果品,肥鸡巨鲫,教浑家孙大嫂乘轿亲到施家称谢。严氏备饭留款。那孙大嫂能言快语,谗馅面议。严氏初相会便说得着,与他如姊妹普通。更有一件奇事,连施家未周岁的小官人,一见了孙大嫂也自欢乐,就赖在身上要他抱。大嫂道:“不瞒姆姆说,奴家见有身孕,抱不得小官人。”本来有这个俗忌:大凡怀胎的抱了孩子家,那孩子就坏了脾胃,要出青粪,谓之“受记”,直到产火线痊。严氏道:“不知婶婶且喜几个月了?”大嫂道:’五个足月了。”严氏把十指一轮道:“客岁十仲春内受胎的,本年玄月间该产。婶婶有过了两位公子了,若今番生下女儿,奴与姆姆结个后代亲家/大嫂道:“多承姆姆不弃,只怕扳高不来。”当日说话,直到晚方别。大嫂回家,将严氏所言,述了一遍。丈夫听了,各各欢乐,只愿生下女儿,结得此姻,平生有靠。
桂生道:“若得如此,兔作他乡饿鬼。只是前施未报,又叨恩赐,深有未安。某有二子,长年十二,次年十一,但凭所爱,留一个奉侍仇人,少尽犬马之意,比方退役于豪宦也。”施公道:“吾既与君为友,君之子即吾之予,岂有此理!”当唤小厮取皇历看个谷旦,教他入宅,一面差人分付看园的老仆,教他打扫房屋干净,至期交割与桂家管业。桂生命儿、子拜谢了仇人。桂高朝上叩首。施公要行礼,却被桂生扶住,只得受了。桂生连唱了七八个暗,千恩万谢,同儿子相别而去。到移居之日,施家又送些糕米钱帛之类。清楚是:从空伸出拿云手,提起天罗地网人。
到第三日,桂生领了十二岁的长儿桂高,亲身到门拜谢。施济见了他父子一处,更加欢乐,殷勤欢迎,酒食留款。安闲问其偿债之事。桂生答道:“自蒙仇人所赐,已足本钱。奈渠将利策画,田产尽数取去,止落得一家骨肉完聚耳。说罢,泪如雨下。施济道:“君家嫡亲数口,此后如何活计?”桂生道:身居口食,一无所赖。家世衣冠,羞在故里出丑,只得往他方外郡,佣工趁食。”施公道:“‘为人须为彻。’肯门外吾有桑枣园一所,茅舍数间,园边有田十亩。勤于树艺,尽可度日。倘足下不嫌淡泊,就此暂过几时何如?”
花匠每年腊月月朔日,于树下烧纸钱奠酒。桂生晓得有这;日规,也是他运气合当起家。其年合法烧纸,忽见有白老鼠一个,绕树走了一遍,径钻在树底下去,不见了。桂生看时,只见树根浮起处有个盏大的窍穴,那白老鼠兀安闲穴边张望。桂生说与浑家,莫非这老鼠是神道现灵?孙大嫂道:“鸟瘦毛长,人贫就智短了。常听人说金蛇是金,白鼠是银,却没有神道变鼠的话,或者树下窖得有财帛,皇天不幸,见我伉俪费事,故教白鼠呈现,也不见得。你明日可往肯门童瞎子家起一当家宅课,看财交策动也不?”桂生常日惯听老婆舌的,明日起早,端的到童瞎子铺中起课,断得有非常财采。伉俪商讨伏贴,买猪头祭献藏神。
话说元朝天顺年问,江南姑苏府吴趋坊有一父老,姓施名济,字近仁。其父施鉴,字公明,为人谨厚志诚,治家节约,不肯妄费一钱。生施济时年已五十余矣。鉴晚岁得子,珍惜如金。年八岁,送与里中支学究先生馆中读书。先生见他聪秀,与己子支德春秋相仿,遂令同卓而坐。当时馆中门生虽多,长幼不一,偏他两个聪明好学,文艺日进。后支学究抱病而亡,施济禀知父亲,邀支德馆谷于家,相互参议,甚相契爱。未几同游序序,齐赴科常支家得第为官,施家屡试不捷,乃散财结客,周贫恤寡,欲以豪侠成名于世。父亲施鉴是个本分财主,惜粪如金的,见儿子挥金不吝,未免心疼。唯恐他将家财散尽,去后萧素,乃密将黄白之物,埋藏于地窖中,如此数处,不令人知。待等天年,才授予儿子。向来财主家常常有此。恰是: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