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使臣面露讪然,声气讷讷,倒很有几分气度,躬身一礼,道:“阿史那延受教了。”
太上皇一抬手,向身侧人叮咛了句甚么,天子离得近,想是听到他所说,却只含笑不语,随即便有内侍下了台阶,扬声道:“太上皇令右卫大将军、原东突厥可汗颉利献舞。”
“谁有闲心管他。”李政大着胆量扯她衣袖一下,又怕在这儿挨打丢脸,扯完就赶快松开,不平道:“居士,我跟你吵过,他也跟你吵过,你如何只打我,不打他?”
使臣无言以对,寂静半晌,目光俄然转向钟意,道:“我一行自边疆入内,听闻天可汗册封一名女子为相,想是上座贵女?”
曲乐声渐起,颉利可汗顺势上前,诸番使臣面沉如水,微露哀色。
有宫婢侍立厥后, 手捧酒壶拂尘等物,笑意谦恭柔婉, 再底下则是各位朝廷臣工, 谈笑声不断于耳, 氛围热切。
他寂然笑了,叹道:“和顺乡皆是豪杰冢,前人诚不我欺。”
李政闷闷的坐着,丹凤眼微斜,在钟意面上扫了一眼,却不说话。
太子夙来宽和,想也是被天子轻视惯了,面上笑意如昔日温暖,不见阴霾,钟意在内心叹了声,低声问道:“卖力安排内殿席位的,是尚宫局,还是内侍省?”
思及此处,她不免有些感慨,连本来欢乐的宴饮,也失了几分兴趣。
那使臣道:“大唐有令女子为相的气度,为何不能宽待颉利?颉利已降,便是唐民,我听闻天可汗叫他做了右卫大将军,莫非每逢宫宴,还会有唐人将相登台献舞吗?”
心中闪过几个动机,她却没有游移,自去席位上坐了,笑着同魏徵与王珪问安。
魏徵与王珪一道举杯,笑道:“为居士方才所言,敬你三杯。”
及至献礼结束,便有歌舞曲乐,管弦呕哑声自高雅转为壮阔,入殿的却不是舞姬,而是披甲持戟的军士,气势雄浑至极。
李政见她拜别,也不介怀摆布目光,自席位起家,跟了畴昔,及至殿外,又表示玉秋退下,悄悄道:“居士。”
大唐臣工力挫西突厥,太上皇倒很欢畅,皇后见无人再语,含笑道:“吹打吧,别叫颉利可汗久等了。”
沈复眼睑微垂,自斟一杯,仰首饮尽,将杯底抬起与她看。
李政心生惊奇,又对她这般嘴硬有些无法,另有些对这般小女儿神态的垂怜,正待伸手抱她入怀,行动却俄然顿住了。
那四人齐齐笑了起来。
颉利可汗入得内殿,便有各色目光投来,此中不乏昔日对他称臣的小国,他面上有一闪即逝的屈辱,但很快转为恭谨。
钟意恍忽间回想起,宿世父亲归天后不久,左仆射杜如晦便归天了,当时母亲照看病弱的祖母,还是她偕同长嫂,制定了送往杜家的丧仪礼单。
乐工想是得了叮咛,奏的是龟兹曲调,闲适婉转,另有内侍引了曾经不成一世的颉利可汗上殿。
定襄县主本日也在,便坐在韦贵妃身侧,听西突厥使臣那句“珠联璧合”,掩口低笑:“那人眼睛倒尖,可惜那两人没这福分。”
正月初五这日, 天还未黑, 钟意便去换衣,随即同益阳长公主一道上了马车,往宫中去。
乐声复兴,歌舞升平,颉利可汗跳的实在不如何都雅,但这类宫宴之上,典礼性要远超美妙与否。
李政郁郁道:“姑姑。”
钟意活了两世,却还是有些不明白。
李政听得怔住,又惊又喜,不知该说甚么才好,半晌,才握住她手,连声道:“阿意,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