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子顿了顿，方才道：“母后保重身材，儿子走了。”
钟老夫人晓得胞姐内心苦，可这类事是没法儿劝的，谁碰上都受不了，唯有长叹一声，寂静不语。
“沈复沈幼亭，”他悄悄道：“居士有礼。”
郑晚庭独自失神，钟意却未看他，而是望向随他同业的男人。
郑晚庭早知越国公府的女郎有京都明珠的佳誉，但是未曾目睹，毕竟难以猜度，待她解下帷帽，却见那女郎做道家打扮，仪容风骚，绮态婵娟，竟看的痴了。
宿世钟意死的时候，太子已经被废，李政入主东宫，她也做了太子妃。
这一世她还没出嫁，更未曾浏览此类，冒然精通医术，反倒惹人生疑，倒不如重新再来，重新研读一回。
那人一顿，答道：“草木无情，当然也没故意。”
说是收用，更多倒是摧辱，直到现在杨氏也无封号，同巢王所留侍妾共居一殿，勉强度日。
窦太后乃是钟老夫人的胞姐，论及辈分，钟意也该叫一声姨祖母，小的时候，她也经常随祖母和母亲一道入宫见驾，只是近年来宫中事情几次，连崔氏都很少入宫，更别说她了。
钟意上一次入宫，还是新春宫宴之际，据现在也不过半年多，倒是时移世易，大不不异了。
“好利口，猎奇思！”来人一时无言，旋即笑了，翻身上马，躬身行了一礼：“荥阳郑晚庭，方才冲犯，居士勿怪。”
钟意也笑了：“草木莫非没故意，不会痛吗？”
原太子妃出身荥阳郑氏，素有贤名，得以保全，幽居长乐门，与幼女归德县主相伴度日，巢王妃杨氏却被天子收用，归入后宫。
“秦王殿下昨日过凉州，”内侍道：“再有半月，便可还京了。”
“啊！”郑晚庭大吃一惊：“如何会？！”
他几次三番道歉，确有诚恳，钟意也不难堪，解了帷帽，还了一礼：“有来有往，你我两清了。”
内侍心头一震，恭声应了：“奴婢服从。”
“人生苦短，正该信马由缰，行万里路，方才不算孤负，”来人笑道：“困于尺寸之地，好没意义。”
出了嘉寿殿，天子不发一语，随行内侍紧随厥后，无一人敢作声。
钟意生得一身娇贵，肌肤如雪如缎，一滴水从肩头到手背，都能不破不分，这类矜贵也是难养，晒得久了，当晚就会觉脸颊疼痛。
“真是好孩子，”窦太后的手掌干瘪而暖和，拉着她在身侧坐下，顾恤道：“我前阵子病着，也不晓得这事，今早听宫人说，还当是在诓我，叫你祖母入宫一问，才知是真的。”
“哦，”钟意道：“那你大可不必走这一趟了。”
钟意笑容微顿，有些讶异：“太后？”
“太后请怀安居士入宫，”内侍谨慎答道：“应是居士在侧。”
这日是个好气候，钟意在房里呆的闷了，书也读不出来，干脆让人备了钓竿鱼具，往露华山东侧的湖边去。
……
独一惩罚钟意的一次，还是被李政气得急了，才令她誊写文经，但是不等钟意写完，第二日皇后便遣人至府，消了惩戒。
钟意说：“她已经死了。”
兵马半生的天子在这场政变中揭示出超乎平常的凌厉手腕，隐太子与巢王身后，诸子十数人无一幸免，尽数被杀，只留下归德与和静二位县主。
钟意资质不俗，又肯下苦工，手里的珍稀医书也多，于此很有见地，如果托成男身，御前太医想也做得，前些光阴的高烧不退，也是借了这份光。
凡俗削发，便是别了尘凡，与死有甚么辨别？
窦太后生有四子二女，现下却只留天子与益阳长公主二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