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道:“真的?”
“你做得对。”天子听得点头,末端,又道:“居士也担得起。”
钟意奇道:“甚么话?”
“当然有,”他们父子二人说话,内侍们自发避开了些,李政跨出弘文馆的门槛,正色道:“我怕父皇失了纳谏之心,只为一时称心,今后为人诟病,又怕来日史乘工笔,污及父皇后代贤明。”
……
“朕竟有你如许没出息的儿子,”天子点头发笑,笑完又问:“出身好吗?”
“是,”李政道:“清思殿宫宴上,儿子对居士说了几句无礼的话,便用朱骓赔罪。”
天子怒极而笑,不再言语,拂袖而去。
“原是想来找本书的,”李政跟上去,笑道:“厥后见父皇起火,不敢入内。”
钟意手中书不过翻了一半,便见校书郎引着内侍总管刑光前来,心中惊奇,却还是笑道:“总管有何事?”
天子寂静半晌,道:“你都闻声了?”
“胡说八道,”天子笑骂:“另有你怕的事情?”
孔颖达一时讷讷:“你!”
天子哼道:“朕客岁过寿,问你要你都不给,倒舍得给别人。”
孔颖达面上挂不住,迟疑一会儿,讪讪退去。
“祭酒没听清楚么?”钟意略微举高了声音,笑着反复:“我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天威赫赫,孔颖达心中惊惧,顺势瘫坐在地,取了帕子拭汗,心不足悸道:“陛下已然作色,居士何必再三进言?此非臣下所能为,实为失礼。”
几位校书郎上前,齐齐见礼:“居士有诤谏之心,骨气昭昭,非我等所能及。”
天子的猎奇心被挑起来,不知想到那边,皱眉道:“到底是哪家的?倘若上不得台面,你不准娶。”
孔颖达亦道:“居士所言甚是,望请陛下三思。”
钟意嘲笑了声,自去另一侧观书,却不睬他。
天子摆摆手,表示内侍总管近前,叮咛道:“居士现下应未离宫,你去弘文馆,替朕带句话,请居士到太极殿来。”
“父皇要记得本日说过的话,”李政笑道:“他日忏悔,儿子决计不依。”
天子尤且未觉,扬声笑道:“毫不忏悔。”
天子面色愈沉,神情冷凝,手指拂过茶盏杯沿,却不言语。
天子道:“真的。”
天子出了弘文馆,余怒未消,却见李政站在窗边,不知立了多久,见他看过来,含笑问安:“父皇。”
那几人避开,不肯回礼:“居士如此,便要折煞我们了。”
定四海江山,开万世承平,以无上功劳,盖过那些曾经有过的污迹。
天子听她说完,面色微有和缓,寒气却未退:“居士,你在避重就轻。”
“朕说,水的清浊,在于它的泉源。”天子淡然道:“朝堂之上,朕是泉源,朝臣则是水。倘若为君者心性狡猾,却期望臣工腐败,这如何能够?朕觉得曹操多诡诈,看不上这等人,当然也不会像他一样做。”
天子见他如此,又好气、又好笑:“她骂你,还打你,你还这么喜好?”
“自陛下即位以来,政尚简肃,朝风腐败,开前代未有之乱世,万民敬佩,四方来朝,”钟意起家拜道:“仁德至此,那里是夙儒们戋戋几句话便能抹消的?”
她并非不知情面油滑,也并非不怕死,但是人生六合间,总有些东西,比性命更加首要。
天子作色道:“猖獗!”
“我曾听父亲说过一件事。”钟意道:“陛下初登大宝时,曾经扣问臣工,如何辩白忠奸。有人进言说,请陛下佯装发怒,敢切谏者为忠,恭维者为奸,陛下还记得,当时您是如何答复的吗?”
孔颖达倏然汗下,两股战战,仓猝跪地,口中称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