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甚么大事,”钟意垂首,轻声道:“为此叫您忧心,那才是罪恶呢。”
两人正谈笑,却见玉秋自外间入内,轻声道:“居士,太后娘娘召见,马车正在观外等待。”
窦太后老了,两鬓斑白,眼角生纹,冷眼瞧着,远比钟老夫人年长。
许是到了宫里,又听闻旧人事,竟然想起这些来了。
窦太后合眼,潸然泪下:“若非为归德与和静,我真恨不能马上去了。”
“啊!”郑晚庭大吃一惊:“如何会?!”
钟老夫人是天子姨母,德高望重,早有恩旨不必见礼,钟意却不成,起家侍立一侧,垂首静待。
天家繁华,却也多不幸人。
宿世钟意死的时候,太子已经被废,李政入主东宫,她也做了太子妃。
何皇后是天子原配嫡妻,同舟共济多年,豪情深厚,极得天子恭敬,后宫固然时有新宠,却从没人能超出中宫。
“真是好孩子,”窦太后的手掌干瘪而暖和,拉着她在身侧坐下,顾恤道:“我前阵子病着,也不晓得这事,今早听宫人说,还当是在诓我,叫你祖母入宫一问,才知是真的。”
玉夏去煮了茶,端着进了阁房,瞟一眼钟意捧着的《金匮要略》,抿着嘴笑了:“居士先前最喜文经,克日如何看起医书来了?”
郑晚庭独自失神,钟意却未看他,而是望向随他同业的男人。
钟意没那么娇贵,但也不想刻苦,待玉秋取了来,便佩带上了。
“太后请怀安居士入宫,”内侍谨慎答道:“应是居士在侧。”
武德殿逼近东宫,相距极近,让秦王住到那儿去,此中意味,不免叫人不安。
这日是个好气候,钟意在房里呆的闷了,书也读不出来,干脆让人备了钓竿鱼具,往露华山东侧的湖边去。
……
“鄙人受人所托,来送个口信,山中途径崎岖,失了方向,”郑晚庭含笑解释,道:“敢问居士,青檀观安在?”
钟意在内心叹口气,面上不显,上前施礼。
钟意笑容微顿,有些讶异:“太后?”
他几次三番道歉,确有诚恳,钟意也不难堪,解了帷帽,还了一礼:“有来有往,你我两清了。”
这话说完,未及钟老夫人回话,便有宫人传禀:天子下朝,前来存候了。
何皇后脾气和顺,极有贤名,后宫前朝,从没人说她好话。
“虽说道门不由荤腥,但杀生太多,总非功德,”来人缓带轻裘,意气风发,真有些五陵幼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东风的意味,他说:“女冠,你的心不诚。”
对于母亲的各种劝止,李政是不睬会的,欢畅时听几句,不欢畅便扯个由头,拂袖而去,他倒安闲,钟意作为王妃,却不能肆意妄为。
秦王李政脾气倔强,勇敢刚毅,诸皇子中最类父亲,也最为天子所钟爱,连给他的封号都是昔年天子为王时曾用的,而太子至性仁孝,淑质惠和,可做仁君,但是天子原就是克意进取之人,面对如许的继任者,总感觉失了几分威仪气度,不太中意。
“好利口,猎奇思!”来人一时无言,旋即笑了,翻身上马,躬身行了一礼:“荥阳郑晚庭,方才冲犯,居士勿怪。”
崔氏不放心,临行前特地叮咛过两个随行侍女,叫细心照看。
暮秋时节,自是天高气爽,偶尔出行,也极得趣。
朔风起,秋鱼肥,这时节垂钓,恰是恰到好处,钟意静得下心,对湖坐了大半个时候,木桶便已经半满。
窦太后生有四子二女,现下却只留天子与益阳长公主二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伤怀。
说是收用,更多倒是摧辱,直到现在杨氏也无封号,同巢王所留侍妾共居一殿,勉强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