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璺笑道:“此事我虽不知,但现下恰好有人能帮你解难。”
“夏侯玄回京了,此时就在府上。”曹纬声音带着些许奋发,目光微亮。
王弼终究忍无可忍,涨红了一张脸,怒道:“士可杀不成辱。钟会,你莫要痴心妄图,我毫不会将祖上留下的藏书给你!”
钟会嘴角挂着笑意,从长官上迈步下来,拿过一支竹矢递到王弼手中:“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素闻汉武帝时有位郭舍人,能够‘一矢百余反’,辅嗣也让我等开开眼吧!”
“来得恰好。”嵇康来到前厅,见一人峨冠博带立在厅中,身姿健旺,端倪英伟,年纪三旬过半,恰是沛王曹林宗子谯侯曹纬,字孟佐。
“连中三矢,好技能!不过这未免太简朴了,难以明白辅嗣的高超技法。来人,上屏风!”钟会话音一落,就有下人抬着屏风上来,横在大酒壶之前。王弼无耐,重新接过竹矢,隔着屏风盲投起来。他技艺甚高,这些刁难不在话下。为了堵住世人之嘴,他干脆将招数全发挥出来,正投,反投,贯耳,倒耳,全壶,无一不中,只看得人目炫狼籍。待投完这些,王弼已是双眼恍惚,脚下虚晃,五石散的药性发散满身。手指挑开袍上襟带,广大的蓝衣寥落散开,整小我飘摇似风中残叶。
“去往城外,祭拜家妹。”
王弼听闻此言,眉心微皱。若真是投壶扫兴,当是仆人与来宾相对投壶为赛,仆人奉矢,以礼相待,并不是一人投壶,让其别人抚玩。他虽无一官半职,但也是当世名流,岂能被视作艺人舞姬,随便奔走取乐?他尚未答言,钟会又道:“哎呦,我忘了,辅嗣的投壶之技只要在何晏,何大人面前才肯揭示,我等怎有福旁观?”在坐世人听了这话,莫不对王弼侧目而视,暴露鄙夷之色。
“钟会……”王弼从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撑着衰弱的身子站起来,也顾不得头发狼藉,衣衿寥落,迈着踏实的脚步向前挪去。来到街上,清冷的秋风钻入怀中,彻骨生寒。他越走越感觉支撑不住,头一栽向下倒去,却被一人紧紧扶住。
“让大哥久候了,何事前来?”嵇康见礼道。
伸手入怀摸出一包红色粉末,就酒吞下一大口,脑筋垂垂开端飘忽。何故消百愁,唯有五石散。这药,他再也离不开了。正在恍忽,却见几个下人搬着一个做工精彩的金质大酒壶上来,壶口边有两个耳朵形状的环手,壶中插着几支色彩略微发白的竹矢。自秦汉以来,士人宴饮时会以投壶为乐,以祝雅兴。王弼的投壶之技可谓当世数一数二,难有敌手。
“你与曹爽、何晏一党,世人皆知。大将军虽未问罪,终是肉中之刺。何况,只要与他为友,便是我钟会的仇敌。”钟会口中的大将军已换了司马懿,而阿谁“他”明显是指嵇康。他看着王弼冷寒的眼神,又换了靠近的口气道:“不过,若你肯将家中藏书倾囊相赠,我倒能够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定还能官复原职。”
王弼怒瞪秀眸,直直地看着钟会:“士季,我与你一贯友爱,为何如此相待?”
“叔夜,不必再操心了……我,我有事相求。”王弼自知命不久矣,颤巍巍抓住嵇康的双手,悲怆道:“我这平生虽短,所幸对《周易》、《品德经》等书另有几部释注之作,皆放在书房的高阁当中。你必然要帮我妥当保存,传播后代……另有我家传的万卷藏书,必然要尽快运走,毫不能落入钟会之手……”
“本日家宴可贵诸位光临,现已酒过三巡,不如投壶扫兴。”钟会举起酒盏,目光扫向最远处的王弼,“久闻辅嗣乃投壶妙手,可愿为我等揭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