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前，魏家刚办完魏四的三年祭。
孔震却听得明白，偏头看魏天真侧脸，语气有些飘忽，“当年六皇子在明，帮他出主张耍手腕的蚂蚁在暗，一气扳倒飞鱼卫这棵根深叶茂的大树，魏二哥没能查出心计阴损的那只蚂蚁，教员此时提起，但是有了眉目？”
一座蚁山，一览无遗，确切精美。
孔震牵不动嘴角回应。
劫走念六，带走魏四的打算，实在可悲好笑。
长随看在眼里笑在脸上，抢先跨进书房，指导小厮揭开黑布摆上蚂蚁窝，口中道：“老爷请看，小的幸不辱命。”
“安安奸刁却有分寸，你们俩公开里捣鼓买卖我向来不管。留着奈香阁，不过是留一份念想。”魏天真即不料外也不计算，似对楚延卿暗中针对一事不觉得然，“买卖抢不过对方，只能说安安没了，奈香阁气数已尽。我如果是以和六皇子对上，亦叫本末倒置。”
魏天真捋着髯毛呵呵笑，瞧见长随冲孔震挤眉弄眼哪有不明白的，顺手摘下腰间荷包打赏，招手请孔震一起近看，“蚂蚁撼树，自不量力。说的是一只蚂蚁，如果有火伴做帮手，纠集起一股大力量，一定不能成事。这小树根须埋得深，阿震你来讲说，这一窝蚂蚁有没有撼动小树的一天？”
这三年下了衙，半夜缭绕贰心头的，不是昏黄梦境就是狼籍影象。
孔震更加涩然，没法解释明天所作所为，任由魏天真曲解，只顺着话茬问，“奈香阁是魏四的心血，您忍心奈香阁受人挤兑落败？”
何止六皇子，另有念六女人。
平常情面来往，念浅安不好揪着魏家问，只问徐妈妈，“妈妈找我有事儿？”
他也不肯逼迫。
魏天真老眉毛一挑，这才留意打量孔震的穿戴，点头笑道：“看来你的本领也没到家。钉子漫衍三年，今儿竟要你亲身乔装出马，才揪出背后是六皇子？”
陈氏照礼数备礼，拉着孔震低声劝，“念大女人已是世子夫人，你可不能再惦记取当年求娶被拒的事儿不放。我拿你和明忠他们一样对待，只盼你放下过往，早日娶妻生子……”
魏家，魏四，哪个他都逼迫不了。
他觉得离他很近，实在很远。
她只当孔震哄她高兴，笑得又垂怜又欣喜。
孔震起家应是，目送魏天真走远才抬脚去后院。
半道赶上孔震的长随也是这么想的，不猎奇穿戴只看脸，轻拍孔震的肩，“阿震公子这是领了甚么难办的差事？小的瞧您神采不太好。”
方形玻璃缸做得又窄又扁，沙土八成满，两成空余戳着原作盆栽的小小绿树，乃至摆着一口掌心大的小水缸，沙土中蚁道纵横，底部明显是蚁窝，上方扎着一排透气的针孔，另有一方小盖可翻开投放食品。
孔震握拳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反几次复不知疼痛倦怠，终究垂落砸出血的手，有力的喃语低不成闻，“魏四……我始终没你狠心……”
但他不筹算说，也不知从何提及。
市坊一阵喧哗，尚未传进权贵云集的朱门坊。
说着捏碎桌上点心，起家踱回蚁山前，洒落点心屑，笑看蚂蚁成群结队地钻出沙土搬食品，“扳倒飞鱼卫，断我一只臂膀，挤垮奈香阁，摆荡魏家明面上的财路之一。六皇子和他的蚂蚁想做甚么，会如何做，你就一点不猎奇？我倒感觉风趣得很。”
有血有肉，是他触手可及的实际。
内心苦笑，不是魏明诚本领不到家，而是任谁都想不到，企图撼树的蚂蚁是成了念六女人的魏四。
“看来传闻不假，六皇子一心急着结婚呢。”魏天真眯着眼笑，没留意孔震一瞬生硬的神采，“皇上本年没去西苑避暑，看来是筹算去保定行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