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哥儿,你不是一向缠着叔叔要学鸟语吗。明天就教,好不好?”
镜子似的水面出现波纹,仿佛揉碎了一个天下。模糊可见水中有一名少年,手里捏着一单身躯几近半透明的虾米,正呆呆望向郊野,身后茅檐下卧着一条狮子般雄浑的大黄狗。
黑瘦男人左手拎起观光袋,将电脑包装盒挟在右胳膊下顺着篱笆墙朝前坪走,笑嘻嘻道:
茅舍消逝,水塘消逝,青草泽花消逝,郊野消逝……
“梅姑妈的耳朵真好,是我呢。十天半月总要来一次的,不稀,不稀。”
“江哥儿,是不是在学前人临水观鱼呀?庄子同一个和尚在水沟边看鱼,庄子说‘鱼乐’,和尚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瞧这嘴皮子耍得,啧啧,端的短长。我看和尚还能够如许接下去,子非我,安知我不知子不知鱼之乐……哈哈哈。
领头的小伙子高大魁伟,挥了挥胳膊,暴露一口整齐的白牙,笑问隔着水塘的少年。
少年还是不睬。
仿佛以他为中间产生了核爆炸,打击波横扫四方。
“这封手札来得巧,天佑黄忠胜利绩。站立营门大声叫,大小儿郎听根苗。一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向前个个有赏犒,退后项上吃一刀。全军与爷归营号,到明天中午三刻胜利绩……”
一个肩扛巨大观光袋的黑瘦矮小中年男人呈现在水塘劈面,想是走热了,放下袋子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
步队的最背面吊着一个小瘦子和一个小瘦子。
“江哥儿,跟俺几个耍去?”
落单的水猴子终究刮洁净鞋底,一边小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喊:
中年人抬起手臂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喊道:“江哥儿,一小我蹲在塘边干甚么?”重浊的湘北土话里透暴露一丝浅显官话调子,明显常常走南闯北。
“你来得恰好。前天沙湾王武师挖鱼塘,挖出一只大乌龟,壳有小锅盖大。他外孙端来一碗肉,把壳也捎来了。”
“让他先风凉会儿……你看气不气人。好不轻易弄来的讲义,他塞进灶膛一把烧。俺抢出来后浸到水缸里,给了他一巴掌。明天起雾没太阳,这书湿哒哒的干不了,还得用火烘。”
这行人又钻进了雾里,越走越远,垂垂瞧不清楚身形,仿佛皮影。
步队中间立即有人打趣,道:“哈哈,大牛哥别不承认。你一看到翠翠脸就红得像关公,腿杆抖得像筛糠……”
“老迈,俺找到了一个黄鼠狼洞-眼……谁都没有奉告的……明天一起去挖好不好?”
“老喽,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耳朵还行,眼睛就不太行了,连穿针都找不到针眼。”
话题一扯开,顿时又有人蹦出来火上浇油。
他身后的小瘦子只好停下,把肉呼呼的手掌拢成喇叭状朝少年喊:“老迈,快点过来。俺们去小河口比武招亲,多少好玩……”
男人土里土气,脱口倒是几句高古韵文,重新扛起观光袋沿水塘走向茅舍,边走边说:
雾汽里响起了苦楚的京腔,越来越近。
青草上面的露水未干,愈发显得翠绿鲜嫩。小红花微微下垂,像极了害臊的小女人。郊野里时不时响起鹧鸪哀伤的鸣叫,忽远忽近,却又不见它飞起。
“你几个皮痒了是吧……肉松跟上,水猴子快点……”
见少年始终不理睬,男人不解地搔了搔头,换一个话题。
……
“姑妈,江哥儿如何啦,一小我蹲在屋子后边生闷气。”
“近水识鱼性,近山识鸟音。欲知山中事,须问打柴人。 ”
那男人已经走到了菜地篱笆墙外,见状停下脚步,皱了皱了眉头,沉声哼道: